他一动也不动,像一尊黑沉沉的雕像。
梦游么?裴真略略皱了眉,试探着喊了声:“前辈?”
百里决明还是没反应,裴真确定他是梦游了,心里琢磨着等他醒了给他把把脉。好好的,怎么会梦游呢?裴真沉思着,再次抬头看镜里的时候,百里决明却已经站起来了。这时他悚然一惊,铜镜里百里决明的影子十分诡异,手脚都超乎寻常地长,整个人瘦得麻秆似的,有种畸异的恐怖感。
瘦影静静站在那里,似乎在直勾勾地盯着裴真。
人影的身后,更远处,忽然响起吱吱嘎嘎的声音,是有人在翻身,还嘟囔着说了句梦话。裴真的额头渗出冷汗,夜里太黑,他错误估计了和师尊之间的距离。师尊还在凉席上躺着,这个瘦影是谁!?
他迅速回身,指尖拨动风流,桌案上的银针簌簌抖动。然而转过身的一瞬间,那奇长的瘦影已经不见了。深夜静谧,周围是烛台桌椅的森森暗影,黑影无影无踪,好像他只是眼花了。但是他颤悚的鬼影们在提醒着他,鬼魂并没有离开。
去哪里了?他捻起银针,警觉地环顾四方。视线再次挪到铜镜,登时动作一滞。
那瘦影和他背贴着背,站在一起。
鬼怪有瞬移的本事,在十八狱,师尊与谢岑关对决时他就已经领略真正的恶煞有何等本领。凡人根本难以超越他们的速度,仙门清除鬼域,向来依靠队伍协作。这只鬼怪毋庸置疑是个恶煞,她穿着一袭红裙,头发完全蒙住了她的脸,不是因为夜晚太黑他看不清脸,而是因为这个恶鬼脸前全是头发。
红衣,不祥。
以发覆面,不祥。
阴沉的鬼怪,周身处处透露着绝望的死气。
他终于明白了师尊为何做噩梦,为何如此不安。师尊口中的“他来了”是“她来了”,是这只红衣的女鬼,师尊在梦里预感了她的降临。
“你是来找我师尊的么?”裴真问,银针瞬时发射,银光没入深沉的黑影。针光消逝,没有扎入皮肉的钝感,意料之中落空了,没有关系,裴真垂眸,右手的银针已经同时向百里决明那边发出。刺向鬼怪的银针只是虚晃一招,他真正的目的是唤醒师尊,解开他的术法封印。
但是,第二根银针也滞住了,风流硬生生被打断。银针悬停在空中,蜂子一样嗡嗡颤动,好像被空气黏住了。裴真眯起眼,这时他才发现,空气中有许许多多黑色的发丝。千万发丝结成一张肉眼难以看清的大网,银针被发网缠住,无法前进。裴真和他的针一样,是网上的猎物,无处可逃。
不妙。
发网收缩,结成一张浓黑的茧,将裴真困在当中。乌黑的发丝缠上了他的手腕,银针掉落在地上,发出细小的声响。还有一捆发丝扼住了他的咽喉,几乎勒出血来,令他难以出声。更多头发游蛇一般沿着他脚踝和小腿向上攀延,他无法动弹。
这就是凡人与鬼怪的差距,即便他足智多谋,力量也远逊于真正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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