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迟明白,绝不可能是轻飘飘的一句“没关系”——比一辈子庸庸碌碌更为痛苦的,莫过于曾经登临云端,随后跌入泥泞,永生永世翻不了身。
他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同情或是怜悯,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安静地为少年铺好未来的路。哪怕是崎岖的山路,也盼他能见着一路繁花。
谢迟一直认为喻见寒年纪尚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他也早已习惯将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默默站在那人身前,替他安排一切。
直到那人的十七岁生辰,他才发觉自己错得离谱——喻见寒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也是最温柔的人。
那时候喻家为自保,便默许了付连承入内埋伏,为了从喻家逃脱,谢迟再度动用了禁术。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魂体濒临溃散,几乎整天都在昏睡中度过。
逃到一处破庙中,他们破天荒地逗留了几日。
谢迟忧心追兵的赶来,他虚弱地向喻见寒提出继续赶路,谁知道少年替他掖披风的手微顿,他抬眸缓声安抚道:“没关系,我们不跑了。”
谢迟还挣扎着想说什么,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蒙住了眼睛,温和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传到他的耳中:“阿谢,你先休息好,有我呢。”
那只手温柔有力,带着安抚的意味,谢迟只觉黑暗如潮水般缓缓涌来,疲惫的睡意蔓延上四肢,下一刻,他再度坠入沉沉雾霭的梦境。
他不知道的是,少年捂住他的眼睛,只为了竭力遮掩自己的憔悴,和眼底无尽的茫然与悲伤。
他更不知道,在昏睡中,他的身形已经维持不住,若隐若现,就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烟雾,让人摸不着,更留不住。
喻见寒有多害怕,他只能睁眼到天明,一遍遍用目光记住那人的轮廓,一笔笔刻在心里。神魂受损是多痛苦,他舍不得让谢迟回东妄,更舍不得让他煎熬……
最后他只能告诉自己,是时候了。
次日傍晚,喻见寒难得脸上有了喜色,他说今日是他生辰。谢迟毫无准备,还不等他开口,只见那人小心翼翼地从身后端出了一只热气腾腾的面碗。
后面用土堆闷着火,应该是一直在温着面,谢迟的目光扫过上面的灰烬,看起来是从上午便一直烧着。
一瞬间,谢迟的眼眶微微酸涩,心就像是泡在苦酒中——那个孩子一直在等着他。
他孤零零一个人,守着早已煮化的面汤,等着他苏醒,等着他将目光看向自己。
长时间的温煮,面条早已烂得难以入口,喻见寒自然不舍得让谢迟吃这种东西,他耐心地解释道:“我听旁人说,生辰就该吃面。吃了面,才能许愿……”
他在谢迟不赞成的目光中,固执地将面汤送入口中,随即露出了一抹欣悦的笑意,眼睛亮若灿星:“现在可以了。”
“阿谢你知道,我的生辰愿望是什么吗?”
还不等谢迟阻止他开口,少年垂眸,不好意思地用筷子划拉着面碗里的汤:“我希望你能陪着我,看着我变老,看着我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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