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小周。”
玄柘的记忆停留在第一次情劫里,他是一位教书先生。
周峰只不过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这剑君打磨成故国的铜墙壁垒——却又抛弃。
——第一世历劫——
他生就泥潭沼泽,也活该死在诡谲江湖里。
周峰经常这样想。
一个江流儿,被捡起来,能做什么?
总不能人人都是西天取经,自东土大唐而来的圣僧。
西塘渡口,每天江面儿上总会或多或少飘浮几只木盆,不大不小,刚好装得下一个初生婴儿。
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很多,也有发善心救下这些孩子的「善良人」,长相好的男婴女婴被送到青楼妓院,卖相不佳的给口米汤,将将拉扯到四五岁,就放出去,或者自力更生,苟且偷生,成为这里那里的苦力混饭吃。更多的,连眼睛都没来及睁,就在噩梦里永远的睡过去。
周峰命好。
可能那天,装他的木盆恰好被太阳镀了金,又或许只是因为姓玄的心情好,堂堂一国祭司也会从江里面抱孩子养。
周峰开蒙很早,调皮过头,像个上窜下跳的黑煤球。
数不清某一天,他跪在堂前,黑衣如墨,垂着眼皮聆听教诲。
视线太低,只能看得见先生垂着的素白的手,干净过分,骨节分明,像拨弄心弦的甲片,挠的心痒痒。
“玉不琢,不成器。小周,你是玉,不是杂耍人手里牵着的猴儿。”
先生养他是为复国,前朝某宫女儿留下来的遗孤,是行动的指南针,指南针折了,总有相似的婴儿成为傀儡,脚心墨点痣就是周峰的幸运。
玄柘不容易,修仙人本有千载寿命,他却因为故国,寿损过半。
他宁在破碎山河里,挣扎出一条可以通天的路,隐姓埋名,忘记自我的一路向上攀爬,求够得着区区一线希望。
先生不会老,面容清俊如初见,见得多了也恍惚似昨。
“先生心里,只有复国吗?”少年已长成,瞳仁漆黑,身板挺直,站起来也只比先生的低半个头。
影影绰绰的烛火中,玄柘垂眼看着周峰,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
每日晨时桂花糕,午后白眉茶,夜间熏香蜡,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少年理所当然以孝为名义,侵蚀着每一片土地,步步为营又锲而不舍,只等最后摊牌那一刻。
连真相大白也如此突兀,像个笑话。
真王未死,披上一层虎皮唱戏的人又该是什么结局?
幸好幸好。
玄柘幸好只差一步就泥足深陷,还有挽回余地。自欺欺人的想要把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以杀掉狸猫为结局。
他真的是,自欺欺人。
如今都能想得到及时止损,又怎能不算上是,动了情?
自欺欺人的下场,就是另他失去。
周峰被叛乱的贼人,当做真王,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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