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
休·雷诺德睁开双眼,视野尚未完全清晰,手便抓向腰间。
这一抓落了空。明明插在那里的匕首不见影踪,而这一个闪神,对方已经逼近,双手朝他按来。
休矮身旋肩,腰腹用力,屈起左腿,向模糊的虫影狠踹过去。
“休·雷诺德!”
一声冷喝夹着阵阵幽香侵入他的耳膜鼻腔。休踹出的腿僵在半空,重心一斜,整个身体重重跌下。
意料之外,迎接他的是一片柔软。而非他记忆中的泥泞湿土与砖石沙砾。刺鼻的腐败和潮湿气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褥被阳光烘烤过的干燥蓬松。
晃动的光斑重叠,尔后静止、逐渐清晰,凝聚成一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庞。黑色的发、紫色的眼,前者浓密顺滑仿若丝绸,后者静谧透澈宛如宝石。
这是思念太久出现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他的陛下?
金发雌虫瞳孔放大,嘴唇微张,撑起上身的肩膀隆起肌肉,宽厚的光|裸躯体化为石雕。他明明看到了眼前的黑发雄子,却久久维持同一个姿势,满脸的不敢置信。
伊斯米尔纤眉微蹙,径自伸出手,贴上雌虫额头。
触手一片湿汗。好消息是不怎么烫了。坏消息……伊斯米尔眯了眯眼,开始思考可能的后遗症和副作用。
他在花园附近的废弃地下仓库找到休时,这只雌虫已经昏迷。他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衬衫短裤,藏匿在满是灰尘的杂物之后。
他的衣物多处破损——明显是被利器划破以及尖锐的硬物勾烂所致;四肢有淤青擦伤和几道割伤——是激烈的近身搏斗留下的;鼻息滚烫,意识不清——应该中了某种神经麻痹药物。
伊斯米尔当即通过加密频道传唤阿加雷斯。半个小时后,休被安置在寝宫里某间密室。一个小时后,医疗官清理包扎了雌虫的伤口,并给出了初步诊断结果。
休生命体征平稳。腹中四个月大的虫崽虽然偏小,数值并没有异常。只要高烧褪去,以休的身体素质,会很快恢复。
伊斯米尔不相信菲利特只是简单关押雌虫。但他的满腹疑虑,只能等休醒来再说。
伊斯米尔斥退下属,握着休的手守了整整一夜。
漫漫长夜里,年轻的帝王听着雌虫的心跳,彻夜难眠。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无穷无尽的恐惧化成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在他血液里冲刷轰鸣。他紧绷的神经全然无法松弛,不断向内里的自我发出一个又一个质问。
他很骄傲。为休再次创造出的不可思议。
他好痛恨。为无能无力任虫宰割的自己。
好几年了。他曾以为他的生活正在越来越好。他成年了、他亲政了。他从菲利特手里夺回了政事的主导权,争取到了很多大臣及议员们的信任,并建立起了自己的联盟。虽然迄今为止,他依旧无法摆脱雷雨天的噩梦,但他知道,那不是永远。
迟早有一天,他可以跨过那些痛苦,笑着对休讲述自己关于雌父的记忆。
他大意了。
于是他只能再次锢于泥潭,四周是白茫茫的烟雾,浓稠得难以呼吸。
——伊斯米尔,你是虫帝。虫帝不能将什么都表露在脸上。你要让自己迟钝,在发生的事情和即时的情绪反应间,留出足够的空白。你要学会取舍,懂得隐藏,放弃不必要的执着。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强大。
费伊葬礼当天,菲利特站在伊斯米尔面前,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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