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里灯烛光影在眼前深一重浅一重,如浪如潮。谢窈美目倩盼,十指交握在他颈后,趁他俯身时柔柔在他耳边吐息:“我想给父兄写信,告诉他们我在殿下身边很好。殿下不会拒绝妾的,对吗?”
*
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齐都洛阳,华阙灯晚,秋雨淅沥。
夜已经极深了,夜雨霖铃,空气中泛着凛冽的寒意。洛阳宫城西北方向的凌云台上,有人提宫灯,拢轻裘,若一枝梨花盛开在栏杆之前,遥遥眺望着隐在黑夜秋雨中的千家万户。
这里是洛阳宫城的最高处,从台上眺望而下,阊阖门前的国寺永宁被火焚毁的寺塔同洛阳市千家伽蓝尽收眼底,再往前,便是洛阳城正南的门户宣阳门,其后崇山峻岭,便隐在秋雨夜里的漠漠昏黑之中,看不真切。
“陛下在看什么?”
夜风携来一阵甜腻的脂粉气,三五宫人挑灯,簇拥着另一名华服宫装的丽人上了高台。她素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柔唇间酒气隐隐,似乎才经了一场酩酊大醉。
被唤作陛下的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生得面如观音,颀秀丰整。着一身深蓝色宫装,青丝梳成一丝不苟的高髻,珠翠寥寥。分明青春韶华,脸上却已攀满深重的忧思同近乎死板的端庄。轻叹一声,应她:“在看千里之外的汝南,魏王何时返程。”
另一名女子轻蔑一笑,酒意未散的眸中似沉着一汪琥珀色,媚意天成。她懒懒应:“他怕是要捱上一阵子了。”
“皇太后陛下,妾这里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您想听吗?”
“什么?”
这二人便是洛阳城中最尊贵的两名女子,皇太后裴氏同皇后郑氏,一名满愿,一名媱。郑媱眼中酒意渐褪,随她目光看向了一片昏黑的南方:“妾听说,魏王在淮南战场新得了个妇人,是南朝寿春守将陆衡之的妻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魏王甚至为她放弃了攻打寿春,直接退兵了。”
“斛律青骓?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寿春重镇?这怎么可能。”
裴氏柳眉微皱,“皇后如今是越来越不济了,这样的流言你也信。”
“起初妾当然是不信的。”郑媱道,想起往事,妩媚的水杏眼也流露出一丝自嘲的哂笑,“想当年,妾主动投怀送抱他都无动于衷,妾还当他不喜欢女人呢!”
“可此事千真万确,边境上南北两朝早已传开,陛下只需派人稍去打探便知。再说,陛下不是一直疑心他为何久久滞留汝南而不肯归么?正是因为这妇人逃跑,他亲自追去了。”
四周的宫人早已被屏退,暗风吹雨,冰凉的雨丝拂至脸上来,令人心静神明。裴太后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仍是问道:“阿媱,你到底想说什么?”
“妾想说什么?”郑媱冷笑一声,眼里雨丝湛明,再无一点醉意。
“我的皇太后陛下,你就装傻吧!斛律氏狼子野心,早晚会对你我同皇帝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太后先前不是苦于找不到机会请他入宫么?如今,这不就是我们的机会?”
“或者,我再说得明白一点,等他回了洛阳之后,你以太后身份召那女子入宫,然后,以她为挟,再召他进来,就地格杀。”
“可……”裴氏尚有迟疑。她想说那妇人到底是无辜的,但转念一想,若有朝一日那人血溅朝堂柴天改玉,齐室上下老幼几百口,又有哪一个不无辜?
她沉吟片刻,最终应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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