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她哭声渐渐停歇,斛律骁抬起她玉润的下颌,鼻尖同她湿润的鼻尖相?触:“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今日他亦在塔中,生死攸关,却没得?她一声哪怕是虚情?假意、做做样子?的问候,他心中到底是有几分酸酸的。可这话?不合时宜,不能在此时提起。
谢窈手还紧紧攥着他胸前衣襟,闻言两颊微红:“你没受伤吧?”
他摇头,“我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
她点点头,眼眸无声垂下,把脸轻贴在他胸口无声饮泣,珠泪重重,流淌的溪流般湿了他衣衫。
就在方才,她又?梦见了陆衡之。却不是永宁寺漫天的大火里,而?是一方陌生的刑场,行刑过后的他浑身是血地躺在她怀中,奄奄一息的,问她可否原谅他。她哭着应下后,他便释怀地笑?了。并说,忘了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上天也不肯许给她好结局。可他要她忘了他,又?怎么可能忘呢?她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琴棋画,也莫不是他所授。她忘不了十二岁时他折花立在秋千下的浅笑?,忘不了他为她编花环、做柳哨,更忘不掉新婚时潋滟的红烛、他出?镇后空闺独守、那一盏盏寄托思念的燃灯……
她从前总以为她能忘了他,已然忘了他,如?今才知一切都是她自欺欺人罢了。
她的前十八年人生里处处是他,若要忘他,除非忘己。
两人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斛律骁的手仍旧温柔地轻抚她后颈,压抑着心底的那股苦涩,与她说话?、转移她注意力:“这几日,我怕是都不得?空了。”
“今日陪伴天子?登塔的都是朝廷的重臣,一把火全没了,这事瞒不了多久,建康很快就能知晓,外?忧内患,我少不得?要多费些心在朝中主持局面。你一个?人在家,我叫季灵多陪着你?”
她低低地“嗯”了声,羽睫低垂,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斛律骁心里忽然酸涩得?无以复加:“窈窈。”
“是不是,这辈子?,我都没可能胜过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了?”
他眼眶微红,玉颜神伤。而?她逃避地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此后,谢窈病了一场。
关雎院里,雄鸟死后,雌鸟不食不饮,哀鸣了几日也跟着去了。春芜等不敢将这消息告与她,心惊胆战地瞒着。好在她病了几日后渐也好转,只精神恹恹的,不大吃饭,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每日只是将自己关在房中弹琴念书,也不外?出?,斛律岚和春芜几个?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
那场大火不眠不休地燃了三四日,丝毫没有被扑灭的趋势。所幸事发的第五日,天降大雨,不眠不休地下了一个?日夜,总算是将火势浇灭了。
但大火已然烧毁了塔楼的承重柱,在大雨浇下来的那个?雨夜,那座修建得?崇丽堂皇的九层宝塔訇然崩塌,凝为废墟,拱如?小山。待火势完全熄灭后,封述便开始带着人在废墟里找寻天子?及大臣们的尸体,永宁寺内外?每日皆是前来寻尸的大臣亲属,哭声直上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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