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金钗叹》一本便全部说完。老尼将书放到一边,兀自念经起来。慧心不解道:“师太,为何不说了?”静逸道:“有什么可说?不是已经说完了么?”
慧心咂舌道:“此番淫事,不该在佛前谈起!”静逸笑道:“我佛不警淫事,只警世人切莫滥淫。否则天道轮回,终有得报!”慧心点了点头道:“说的也对,这女施主淫了他人丈夫,却不想自己丈夫也被别个女子所抢。引以为傲的容颜也被毁了。”静逸笑而不语,慧心又道:“可是,佛门清净,这样的书,还是把它扔了吧!”静逸道:“不,把书藏起来。我给弟子们讲经说法时候,以它为辅。”慧心大惊道:“如何使得?”静逸道:“此书劝人窒欲不是劝人纵欲,为人秘淫不是为人宣淫,是本血泪史,更是警惕世人安分守己,顾及自己家内事务,切莫另生淫心的宝书。如何说讲不得?若我佛惧淫,为何有送子观音庙?没有淫事,只拜观音也无用。若无淫事,也没有这么多善男信女供奉我佛了。”
慧心觉得有理,却还是楞在原地不肯去。静逸笑道:“徒儿,还不快去么!”慧心道:“弟子只是不懂,师太为何说淫 是好事。我们出家人六根清净,最后才能得道成正果。可这书通篇是淫,最后这女施主的结局也不是很好,为何师太还不毁了此书,以免世人学她?”静逸道:“世人会去做,皆是因为没有试过,也没人劝导。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出家人是修行悟道之人,唯有苦其体肤,才能得道。自然和俗家人物不同。要说俗家人物,便有一词,名曰《满庭芳》。”
静逸起身,口中念道:
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悔杀少年不乐,风流院,放逐衰翁。王孙辈,听歌金缕,及早恋芳药。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看慧心仍然不解,静逸又道:“单说人生在世朝朝劳苦事事愁烦,没有一毫受用处,还亏那太古之世开天辟地的圣人制一件男女交媾之情,与人息息劳苦解解愁烦不至十分憔悴。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户。据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件东西,只怕头发还早白几年,寿还略少几岁。我们出家人早就看破红尘,知晓这淫事道理。可俗世间仍有许多怨女旷夫不知其理。这便是我们说佛讲经,替人开解点化的意义所在。是我们明白道理之人,孜孜不倦传授道理给不明道理之人也!”
慧心双手合十,口中暗道阿弥陀佛。静逸微微一笑,慧心虽说是个痴心儿,如今看来也有悟道。便道:“徒儿可是悟道?”慧心道:“弟子悟道。可见女色二字原于人无损,弟子皈依之前也读过几本闲书。只因《本草纲目》上面不曾载得这一味,所以没有一定的注解。有说它是养人的,有说它是害人物。若照这等比验起来,不但还是养人的物事,他的药性与人参附子相同,而亦交相为用。只是一件,人参附子虽是大补之物,只宜长服,不宜多服;只可当药,不可当饭。若还不论分两,不拘时度饱吃下去,一般也会伤人。女色的利害与此一般。长服则有阴阳交济之功,多服则有水火相克之敝。当药则有宽中解郁之乐,当饭则有伤筋耗血之忧。世上之人若晓得把女色当药,不可太疏亦不可太密,不可不好亦不可酷好。未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药也非毒也胡为惧之,’既近女色之际,当思曰“此药也非饭也胡为溺之”。”静逸点了点头,十分满意道:“正是这个道理。”
只是一件,这种药性与人参附子件件相同,只有出产之处与取用之法又有些相反,服药者不可不知。人参附子,是道地者佳,土产者服之无益。女色,倒是土产者佳,倒地者不惟无益且能伤人。何谓土产?何谓倒地?自家正头讨来的妻妾,自家的夫君,此为地产。不论白日黑夜,随我睡去不用惊恐,随我敲门,不用唯恐他人知晓。此等睡来,不仅是水乳交融,有益于感情,更是宜家宜室,开枝散叶,繁荣后代。此一睡过,通体康泰,是为养人。可小家碧玉秀,不如朱门绣户娇;旧妇颜色衰,不若新宠小蛮腰。此为倒产。不论男子女子,这等朝叁暮四,得了一个又想另一个更好的。眠思梦想,务求必得,初以情挑,继将物赠,或逾墙而赴约,或钻穴而言私。饶伊色胆如天,倒底惊魂似鼠,虽无人见似有人来。风流汗少而恐惧汗多,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是则有害也。
静逸把那《金钗叹》一书交给慧心,慧心一溜小跑出去放书去了。只见静逸对着桌上铜镜一照,脸上狰狞疤痕遍布,不再有青年妖娆模样,却多几分佛像慈祥。只把双手一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