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没这么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了,他暗暗笑自己,她是怎么做到的?轻而易举地触怒他,又轻而易举地将他降服。
“如此……甚好。”他淡淡地回答,像是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陆濛濛回头看他,忽然觉得他不是在说真话,忽然觉得自己说的都并非是他想要的,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什么都有了啊。贵为天神,他唯一的烦恼不过是那个纠缠千年的诅咒,只要她帮他解除,他就得升神界,飞渡尘世之外了。
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吧。人与神毕竟是云泥之别,他是拥有山川河海的神明,她不过是偶然被神明的笑容眷顾过的平凡少女。既然分别二字已经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结局处,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好像显得太过不识趣了呢。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陆濛濛低下头,悄悄揩掉眼角的泪,这些天她实在哭得太多了。像白天对待客人一样,她礼貌地朝他微微鞠躬,得体地说出那句已经说了无数次的话:“谢谢您来送姥姥,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非常高兴。慢走。”
言毕,她再没回头,迈步走回灵堂之中。揉开眼睛里的水雾,走向蒲团时瞥见姥姥的灵牌前,正安静躺着两颗透明包装的花生酥糖。
(5)
欧副官真正察觉到大事不妙,是在萧先生那天凌晨失魂落魄地回来之后,又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而神庙上一直倚赖大人神力保持如春气候的结界,竟然在某天傍晚猛地破开了一个大洞。
初冬萧瑟的冷风呼啸着灌进来,山顶气温本就低,云雾湿重,很快把欧副官精心打理的庭院景致都冻蔫了。没见过这般怪事的欧副官大惊失色,连竹屐都忘记脱了,从庭院直奔萧先生的卧室:“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没有应答。欧副官彻底陷入恐惧之中,顾不得礼数破门而入,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的萧先生,面如纸色,气若游丝。
欧副官惊得双腿一软,几近跪倒在床边。他忙施了法术稳住萧先生的气息,在他颤着手往萧先生额上贴退烧贴时,先生转醒,惨白的薄唇微动,道:“副官不必担心,我只是……太累了。”
太累了,所以从陆濛濛家里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让移换阵再次断裂。他坠进凶险万分的混沌幻境之中,拼尽全力才逃了回来,却感觉体内的神力像是在幻境内被抽干,虚弱得连最基本的神庙结界都维持不住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发生的所有都在告诉他:道别的时刻已然来到。
卧床静养了两天,萧先生的气色才终于有所好转。欧副官犹如无头苍蝇般背着他的竹箱笼往各路神明处飞,但无论他如何祈祷哀求,众神都只有一句: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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