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陷入寂静。萧云霁执起朱笔,在卷页旁写了几行批阅,余光无意瞥见放在案前的长盘,便微微皱了眉,冷声问道:“那是什么?”
吴公公躬身道:“是明月姑娘送来的荔枝水。”
那茶盏仍袅袅冒着热气,隐约透着似有若无的荔枝香。
伤处仍在剧烈地痛着。他其实并无胃口,低头继续批了会儿卷宗后,淡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吴公公唱了声喏。满眼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再开口,缓步退下了。
荔枝香仍在鼻间萦绕。萧云霁皱了皱眉,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他竭力忍了忍,但痒意终究还是冲破了喉关,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又来了。
自六年前那一战后,那种肝胆俱裂的痛苦便时常撕扯他的身子。
他逃得过御膳里的毒,却逃不出当年穿胸而过的那一箭。
执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笔尖按在卷宗泛黄的纸页,随着他的失控肆意地游走出朱红狰狞的痕迹。他咬牙按住手腕,却发觉自己已使不出哪怕半分力气。
“啪!”
笔洗被撞在了地上。天青色釉瓷碎得四分五裂,成了无用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萧云霁目光阴沉地看着地上的残骸,隐忍地闭了闭眼睛。
他厌恶这样的无力 。
杀白额虎王之时,这种无力感便牢牢控制着他的躯体。当裴明月挡在他面前,他却无法挥刀将危险斩杀之时,他突然无比深刻地意识到,那个能提枪在战场搏杀整整几个日夜的萧云霁,终归是随着那支贯穿左胸的箭死去了。
鲜血从指缝溢出,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自己苍白掌心的血迹。
“废物。”
他面无表情道。
荔枝水仍冒着袅袅热气。萧云霁定了定神,尽力稳住动作,将茶盏端了过来,无意间瞧见了底下压着的纸条。
他微蹙了眉,将纸条展开。里头用极幼稚生疏的笔触画着一轮月亮,月亮头上悬着刀剑,满头大汗地伸着两只手,抄着锅碗瓢盆正在做饭。
下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仿佛刚学会用笔般笨拙。
——以后殿下能带兵打仗了,可以赏奴才新鲜荔枝吃吗?
他怔了怔。还未来得及反应,喉间血腥之意便突如其来,疯狂叫嚣着翻涌。萧云霁咬紧牙关,将茶盏端起一饮而尽,硬生生将那股血腥压了下去。
荔枝香充盈唇齿,裹挟着淡淡的血气。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踉跄起身,有些脱力地靠在窗前。
温热自腹中涌向四肢百骸。左胸痛意渐退,萧云霁抬起头。乌云散去,夜空中正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他望着那月亮,清冷眉目略微有些出神。
“奴才……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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