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回到住处,已是申牌时分,他转辗反侧,久未成眠,思来想去,复又起身。
他听闻偏厅靡靡之音渐弱,自必是欢宴结束,各自歇息去了,岳飞推开了门,终下决心去寻陆伯彦表明心志。人言学好文武艺,货于帝王家,陆伯彦如就此将印空悬,永不挂帅,那他也没必要伴其虚度光阴,饵食那五贯空饷,于己于人有百害而无一利。
岳飞相信人各有志,陆伯彦定不会拦他另谋前程。可一脚踏出后,他见天色已晚,北方初春,夜间依旧冰凉如水。饶是岳飞体格健壮,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心想:“这么晚了,老相公自必去歇下了,还是明日再说罢。”
他正这样想着,不经意一瞥之间,发现不远处书房中竟亮着灯。又不由皱了眉头,悄步走上前去,他这些日子借住在陆府,身为亲卫,出入自由,四下里倒也熟悉。
岳飞及近,见房门虚掩,正想推门而入,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长叹。
“是老相公?”
岳飞闻音一怔,凑眼向室内张望,见陆伯彦正借着一盏烛灯,埋头在一张地图上反复勾勒着,但见他眉头紧皱,显是十分入神。岳飞也不敢贸然打扰他,便立在门外静静侯着。
陆伯彦提笔勾画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跟着又叹了口气,摇头道:“狗屁不通。”岳飞站的久了,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动了一下。
陆伯彦也是个风吹草动皆有耳闻的老将,那动静虽小,却登时察觉,喝道:“是谁?”
岳飞连忙现身,进屋说道:“老相公,是属下。”
陆伯彦见到是他,轻“哦”一声,道:“岳飞啊,你怎么还没歇下?”
“我……”岳飞本想来与他坦明心志,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因他此次投奔,是受陆靖元所助,顺利投入陆伯彦麾下后,这老将又待他甚厚。倘若要他不顾念这父子二人对他的厚恩,没待几日,便要改投他人,那说来实在难以启齿。
是以改口道:“老相公,我见书房灯亮着,以为是忘了催灭,便过来瞧一瞧。”
陆伯彦听到这话,不以为意,道:“哦。”
说罢,他又彷若无人的低下头来,提笔在地图上勾勒起来。
岳飞见其对自己不予理会,好奇凑上前去,望向桌上那张地图,竟见这地图竟与白日所见的许高芝那副经略图一般无二,亦是燕云十六州阵势。
他见之一惊,心下暗道:“白日老相公险些将那许将军一口回绝,最后虽答应了他,却极似敷衍了事,这会儿他自己怎么画起来了?”
纸上作业为武官基本技能,哪怕是招安来的草寇出身的贼将,亦或是大字不识之人,也需得烂熟于胸。可岳飞不然,他从军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当过最大的官也只是区区小队长,还是临时提拔,负责押运粮草。虽借读过一些兵书,也从未实际接触过此道。
是以他瞧陆伯彦在地图上横一道、竖一道,这里画一个圈,那里又打一个叉。原本画的笔直的竖线,突然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横线拦腰截断,竖线急转,又被另一道横线来,迎头撞上,顷刻间地图这一小片地区便如一团乱麻,他一时间他竟有些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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