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针出手,就代表病人病重,很难救回来。其实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宣尉道,“要么就能救,不能救的也用不到这套针。我记得那一年,连着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我在外出诊,没能及时赶回去……”
宣尉眼神放在远处,回忆道:“我要养家,又不能让人发现妻子的身份,因此压力很大。我常一出诊就十天半个月也回不去,便将她们母女俩藏在偏僻的村落里,因为买下她的主家一直在找她……”
“她不是汉人,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但那不影响她的美。”宣尉道,“她善良,温柔,哪怕遭遇了世间最恶毒的事,也依然坚强,愿意相信他人。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于是被她深深吸引,带着她四处躲藏。日子虽困苦,但也幸福。”
“后来我们有了个女儿,她长得很像她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宣尉探了探谢喻兰的脉搏,换了几根针的位置,又继续道,“那场持续了半月的暴雨引发了洪灾。在那之前,又因为霍乱,接连几个村庄挨着死人,感染扩大,我怕牵连她们母女,一直没敢回家。”
哪里知道,行脚商将霍乱带去了村庄。他的妻子跟他学了不少医术,虽不精,却也知道一些基本。她发现事情不对,来不及留信告知丈夫,抱着几岁的女儿仓促离开了村子。
逃难的人越来越多,她和丈夫失去了联系,被人流推着往南行去。
不知走了多少时日,洪灾来了,山上的泥土被汹涌冲下,带着巨大的树根、树干,还有一些被冲毁的房屋木材。
“我找到她时,她被埋在树干下头,淤泥淹了她半边身子。”宣尉道,“虽然人救回来了,那之后却落下了心病。”
她弄丢了他们的孩子。
在极大的愧疚和痛苦中,很快去世了。
明明治好了妻子的身体,却依然没能将人救回来,也没能找到女儿。宣尉因此遭受了重击,他感到自己“神医”的名头毫无用处。
秦岚之这时候才微微动了,双眼依旧落在爱人脸上,道:“那就没错了。我是在盛州遭遇洪灾的附近捡到了她,那时候她大概三、四岁左右,也可能年纪更大一点,因为太瘦了。”
宣尉狠狠吸了口气,眼眶猛地红了,落下了泪来。
秦岚之转头,拍了下宣尉的肩,肯定道:“她确实是你的女儿。”
宣尉捂住脸,片刻后才嘶哑地低低哭出了声。
又三日后,谢喻兰醒了。
这几日秦岚之和宣尉衣不解带地守着他,等低烧过去后,他迅速地恢复了过来。
刚睁开眼,谢喻兰还有些懵,无数记忆混淆在一起,让他混乱极了。
他盯着狂喜的秦岚之,转头又看向旁边松了口气的宣尉,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了水盆、剪刀和银针上,还有地上早已干涸变深的血迹。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能看见了,只沉默片刻,嘶哑地开口,语气有些懊恼:“……生了吗?”
秦岚之:“……?”
宣尉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掰开他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回头道:“刚醒,脑子还有些乱。应该过两日会缓慢想起来。”
秦岚之:“……”
谢喻兰看向秦岚之,好奇地问:“大公子,生了吗?”
“……”秦岚之动了动喉咙,爱人清醒的感动和喜悦已然消失,脸色青青白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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