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懂自己为毛哭,事情不是非得有个缘由,所以他也不刻意去想原因。
只是觉得,自己明明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情,眼里怎么还能流马尿。
“尤良木”,这破名字是他妈取的。他对他妈没感情,对这个名字也就自然没感情。
没感情到什么地步呢,就是每每说起“妈”这字儿,他总觉得拗口。
他妈,也就是尤姝,是一个顽性难驯的人,连勉强撑到小学六年级的数载光阴都是铺张浪费。
这样一个文化程度低下的女人,却偏想给她儿子取出个能彰显文化水平的名字来,于是女人翻遍中华字典,给她儿子取了个大名,叫“良木”。
尤良木这一生,也不知是不是因此得了诅咒,真应了这句诗——
“良木不得栖”。
这名字,是他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在那个不那么开放年代,这个女人就超前又叛逆,胸脯露一半,屁股遮一半,牛仔套装松糕鞋,烈焰红唇大波浪,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
按尤良木他姥姥的话说,尤姝这死女子,像头拉都拉不回来的母驴。
这位女性秉持博爱与性开放的理念,几乎与每个瞧得过去的男人都会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深入交流”,堪称火花四溅,非常符合十多年后年轻人敢爱敢恨的风格。
虽然她一向坚守“片叶不沾身”的自保原则,但在茂密的草堆中滚来滚去,还是很难不出事儿。
某天,这名芳华刚及十八的少女,平坦的小腹里留下了激情过后的纪念品——
尤良木。
传说中的孩子他爸到底是谁,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候选人太多,皆有中选的可能,但谁都不肯套个“便宜老爸”的帽子。
听他姥姥说,他是他妈蹲在某个公厕里拉出来的,在血流成河和屎尿浑浊的沟渠里,瘦得像个猴儿的他扯着个喇叭嗓子,毫无预兆地来到这世上。
就这样,尤姝未婚先孕的丑事,被婴儿那一声刀划玻璃的啼哭昭告天下。
再后来,尤姝就走了。
不是死了,而是走了。
她月子都没坐满就认识了个男人,那男人秦岭以南的,到北方来捣腾商货,在老鼠横行、烂菜叶满地的街上,邂逅了正四处浪荡的尤姝。
两人干*柴烈火,一眼万年,对视即上床。
在此等火山爆发的罗曼蒂克之下,尤姝一如既往的前卫,与那汉子来了场闪电式成婚,外加说走就走的文青式私奔。
这下好了,尤良木本就没个有名字的爹,连个不靠谱的妈都没了。
他常想,不知那女人走前有没有给尚在襁褓中的他一个亲吻?
大概是没有的,毕竟她恨他,他是她人生的污点。谁会去亲吻一个污点呢?能给他起个名字,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尤良木并不想记得这位母亲,但可悲的是,每次写名字的时候他都没办法不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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