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至今只行了三代帝王,烈帝晚年开科举,历经先帝一朝,中间受阻不断,到了凌烨继位,太后把持朝政的那几年,几乎没了科举的影子,名存实亡。皇帝甫一亲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开科考,如今甚至还变着名目加了恩科。
明明是最难的事,偏偏还都叫他给做成了。
皇帝身后的这几家子,还当真都是愿意全力支持科举的。
当日在宣政殿上,挑头的就是兰台御史大夫韩卓,其父老韩国公被世人称作“学圣”,满朝半数文武、天下泰半学子,哪个不是读的韩师注解的经义,谁见着他都得弯腰作揖称一句“老师”。裕阳韩氏清流底蕴,科举在他们眼里,那就是功在千秋、惠及天下读书人的大功德。
韩卓话一出,颖国公苏阙紧跟着附议。苏阙拢共就两个儿子,长子体弱一直留在颖海,而次子苏朗和皇帝师出同门,是御前一等一的近臣,朝中上上下下的关系皇帝亲自给他铺路,日后等老家伙们退下来,尚书台都有他的一席之地。颖海繁华,都说苏家富堪敌国,颖国公府坐享颖海城对外的开海通商权,大胤不灭,苏家不衰,他们当然愿意跟着皇帝走。
至于后来发声的北境顾氏,那是皇帝的母族,又是军权世家,科举于他们根本无碍。皇帝早就将他们和太子牵在一起,皇帝要干的事,顾家就没有说“不”的。
太后心里有一张算盘,这三姓,是九州最上等的世家,也是皇帝座下的中流砥柱,他们一表明态度,朝中清流就紧跟着往上靠。看皇帝这架势,是真的想秉承烈帝遗志,将科举推行到底了。
但科举取仕至今几十年,不过空有个名目,选出来的官吏里,八成都被打发到哪个偏远角落。除了颜懋以外,安繁城的知府秦方算是科举里官途最好的了,可是帝都的这块儿地,他照样进不来。
颜懋是个独有的例外,说是走科举,但他到底出身澹川颜氏,又是韩师的关门弟子,纵使后来脱离家族叛出师门,他身上也处处都是世家的影子。况且当年,颜懋的靠山,是成德皇后顾徽音。
钟太后想起这个名字,心里满是不甘深恨。她是先帝龙潜时就娶进府的,却被顾徽音后来居上。她的儿子也是正经的嫡子,更是得了个“敬”字的封号,怎么就非得被顾徽音的儿子压上一头了?
万幸顾徽音最后养了条白眼狼,钟太后临朝称制的那几年,颜懋虽说总与她唱反调,可如今,他同样也是横在凌烨面前的河,是顾徽音亲手给自己儿子埋下的祸根。
一思及此,太后心底顿感畅快,脸上浮现深深笑容。
太后是正经的世家出身,士族与庶民同堂理政,在她眼里就是坏了礼法纲常。
将宣政殿的事细想了一通后,当下就冷冷地笑了一声:“科举选出来的是什么?一群不入流的微末庶民,不过读过两本子书,要人脉没人脉,要眼界没眼界,如何能治国?皇帝年轻,世家大族的根基,哪容得他说撬就撬?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你且先等着,他不懂事,朝中自有人来教。”
言下之意很明显,皇帝执拗,教不会,自有人知道要择明主。
敬王没有反驳。
太后心里舒坦了些,撂下茶盏,开始问起虞疆圣子赫兰拓刺杀储君的事,这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时,她心里就大致有了个数,只是不太清楚个中细则罢了。
只是提及此,不免就要说到态度微妙的镜雪里。钟仪筠就坐在敬王身侧,镜雪里到底算是她的师父,那日安繁城夜谈后,在别苑被敬王迁怒发作的滋味她还没忘,当下不免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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