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阙定了定神,重新看向面前的年轻人,颔首致意道:“此行有劳东君,苏某先行谢过。”
楚珩莞尔:“谢字不敢当,奉陛下旨意来此,本就是份内之事,国公客气了,叫我一声‘楚珩’便好。”
奉旨,份内。
苏阙再次捕捉到这两个词,放在旁人身上是理所当然、不容有误,可眼前的人是漓山东君,大乘境。
九州武道传承上千年,比大胤开国还要悠久,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则,大乘境非经请旨不得擅入帝都——这是对九五至尊君临天下、权御九州的绝对承认与服从;但皇族亦无从要求大乘境对己屈膝称臣——这是对九州武道至强者的相对尊重与让步。
他装楚珩楚侍墨的时候,一口一个“臣遵旨”,那是要演大戏。但现在他是姬无月,在外却还愿意此般,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至强的力量往往也隐含着至要的危险。大胤开国帝后都是大乘境,太祖皇帝更是年少成名,堪称前无古人。他们传承的皇族确然有可以压制大乘境的方法,但不是必须为之,帝王不会轻易动用永镇山川。杀敌自伤不划算。
大乘境不是路边的白菜,往上追溯千年,能有这般武道造诣的,一张纸就写得开,说是凤毛麟角、沅江九肋,千百万人里出不了一个,一点都不夸张。
拢共就这么零星点人,长久以来,大乘境们和当世皇族彼此大多都维持着疏远的客气。典型的就比如东都境主叶见微,论朝中身份,他是漓山叶氏的家主,有从父辈那里承袭的正经侯爵在身。作为一叶孤城城主,他掌一城政务税赋,依大胤律,至少每三年就应进京觐见述职一次。
但叶见微上一次请旨来帝都,还是十一年前,当今陛下登基的时候。一叶孤城的述职,从来都是叶见微书面奏禀,由漓山的其他人代为进京面圣。
因为大乘境不方便。
皇族自然有最高的身段,但大乘境也有自己的矜傲,除非他本身就是皇家人,或者天生就效忠于皇权,否则在自己的地盘干自己的事儿,振兴一下家族,少见少交,对彼此都好。
像苍梧武尊方鸿祯那样,明明安居一方,还直接掺和进皇帝和敬王之争的,算是少数。从庆州来的路上,天子影卫和苏阙透了些讯息,方鸿祯此人来路不正,入境大乘是用了邪门歪道之术,需得定时加持,方法颇为阴损。想来敬王也是在这上头和方鸿祯达成了交易。
而眼前的漓山东君,苏阙不清楚陛下与漓山究竟谈了什么条件,才能让姬无月三番两次说出“奉旨”而为的话,而且还是“份内”。
苏阙百思不得其解,但这疑惑显然不适合张口,略说了几句不相干的闲话,便休整去了。
时不我待,他们并不打算在宁州停留过久。第二日一早,在天子影卫的护送下,颖国公动身前往宁昌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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