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番漫长的天人交战,再抬起头时林知望已经埋头看书,不再理会他。
徐湛兀自冷静了一下,又提笔蘸了蘸墨汁,林知望一直拿余光看着他,这一次虽然依旧差强人意,却已经比刚才好很多了。
林知望抬起头,缓缓道:“摒弃杂念,凝神静气。”
让他欣慰的是,徐湛果然不负才名,才写了几行,一手小楷渐渐工整起来,呼吸缓和了,眉间隐隐的躁气慢慢消退,笔尖的墨迹先如溪水般缓缓流淌,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后如滔滔江流席卷而来,越来越浑厚,越来越有气势。
林知望不禁笑了,此时的徐湛不像宸儿,宸儿勤勉,却远比不上他的聪颖,此时的徐湛,像当年的自己。
当然,埋头在黑白之中正与圣贤对话的徐湛没有工夫理会别人,他当真暂时忘记了凡尘纷杂,一心扑在咂摸书法之道上,他个是热爱读书的人,一旦全神贯注了,就是痴迷的程度。
林知望的目的达到了:郭淼的案子已经简在帝心,还要拖延多久,任何人都没有把握,他想借抄书让徐湛静下心来,有点事忙,总比心里长草似的到处闯祸强;另外,徐湛的功课是从韫州水患时开始荒疏的,读书讲的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最忌一曝十寒,一天都不该落下。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下来,雨也停了,墨也干了,林知望帮他点了灯,研了磨,徐湛却好似没知觉似的,一个姿势不动的伏在那,安静的书房中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和林知望间或翻书的声音。
何朗对他说:“公子读起书来真是吓人,不吃不喝不睡,要成仙似的。”说完这话,吃了何明一个窝心脚。
这成仙似的读书法,林知望总算亲眼见到了。现在天气燥热,衣衫单薄,徐湛清瘦的身材袒露无遗,虽然正是蹿个儿的年纪,可谁家十来岁的男孩子这么瘦弱的,这样废寝忘食、点灯熬油,身体能好就奇怪了。
何况何朗又说过:“公子是棺生子……就是娘先死了,他才出来,天生身子就弱。”然后,又多赚了一脚。
这不靠谱的何朗,林知望心里笑了笑,徐湛倒什么都跟他说,他却丝毫经不住拷问,竹筒倒豆子一样的交代出来。
过了饭点两个时辰了,早有下人一直在门外徘徊,又不敢轻易打扰,晚饭热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见这爷俩出个声。
林知望一直等他停笔,最终没熬得过他,轻敲了敲桌面,没反应,又使劲敲了敲。
徐湛惊觉抬头,恍悟天已经晚了,挪了挪身子,直感到浑身僵硬脖子酸疼。
“先吃饭吧。”林知望沉着脸道。
徐湛瞅着对方的脸色,一句“还不饿”生生咽回肚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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