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朗浑身是血,反倒没什么问题,若不是怕耽误徐湛考试,闯回去拿身份文书,连一点擦伤也不会有。
徐湛的情绪很颓,一向都是他欺负别人,从没被人提着刀追砍过,甚至心里有些埋怨二哥,与许小姐暗通情愫,两年也未禀报父母,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尴尬局面;到如今,因为小叔的一句嘱托,他特意绕到杭州寻他,差点惨死倭刀之下。
林旭宁惊魂未定的走来走去,直到众人离开,只剩他们兄弟时,才责怪道:“京城到韫州不须路过杭州,你乱跑什么啊?”
“你说呢?”徐湛捂着伤处嘶气反问道:“两年了,你写过几封家书?祖母逢年过节就要念叨,婶婶都落了几次泪,父亲和小叔嘴上不说,心里不知有多担心。我不押着你去考试,回到家里怎么交代?”
“倒成我的不是了?”林旭宁探身去床上揪扯他:“你这条小命丢在运河上,我这辈子都不用回家了!”
“疼疼疼!”兄弟二人闹了一阵,徐湛妥协道:“那就算我们扯平了。说点实在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考试?”
林旭宁敛了笑,默默的坐回床边:“浙江这么乱,你要我怎么走?”
“沈部堂不放人?”徐湛揣测道。
“不是,”林旭宁说,“想哪里去了。”
下人送早饭进来,林旭宁知道徐湛饿了:“外面不比家里,粗茶淡饭的,将就吃吧。”
徐湛看了一圈,倒不是他挑剔,清一色的粗粮杂面,未免有些夸张了。
林旭宁解释道:“要打仗了,军粮没个着落,部堂下令与前方将士同甘共苦。”
徐湛忍了笑,不愧能做到封疆大吏,面子工程满分。
“前几日我与总督衙门的赵通事同去劝降王显,王显留他在倭船上为质,临分别时他对我说,倘若他真的回不来,希望我能继续留在部堂身边,为东南出一份力……”想到命在旦夕的赵通事,林旭宁面带愁容。
“我明白了。”徐湛点点头:“可是二哥,错过这一场,就要再等三年,人有几个三年可以蹉跎?”
林旭宁沉默片刻:“留在浙江,肃清倭寇,也算不上蹉跎岁月。”
徐湛还想再劝,林旭宁却被人叫了出去,沈部堂回来了,传旨的钦差也到了,猜也猜得到,是下旨斩杀王显的,林旭宁深入敌船诱杀有功,授承直郎,仪同六品,赵通事、周巡按皆有恩封,只是赵通事仍在王显的船上为质,这封圣旨一下,怕是连谢恩的机会也没有了。
诛杀王显的圣旨一下,倭船上的王乾便得到消息,赵通事即被处死,尸体吊在桅杆杆头上,向一张刺目的大旗,左摇右晃,唯有一双不能瞑闭的双目,遥遥望着大祁的东南海防。
沈岳率部临海而祭,恸哭不已,三军垂泪不能仰视。
三日后,王显被杀,头颅高悬在杭州城的城墙上,饱受倭寇侵害苦不堪言的东南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擒贼擒王!朝廷斩杀了恶贯满盈的海盗头子,倭寇便树倒猢狲散,再也构不成威胁了。
殊不知,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