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苏州盐政之事结束,大靖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回到京师,得帝王的亲自接见,又有太后姑母支持,仕途已通达到顶。
其人更是生得仙姿佚貌,是京城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再入禁宫,这里刚香消了一抹倩影,所有人都是无谓的模样,朝姜负雪恭维贺喜。
太后姑母也笑着和他说着京中的大家闺秀,哪位堪为良配,宴音的事,她不用给他解释。
那个宠冠六宫的贵妃,一辈子见过的笑脸只怕也不及他一日见得多。
皇恩浩荡,贵妃的父亲只是被贬为了庶民,他搬离了一个人住在的扬花巷子,带不走宴音的尸骨,只能带着那封信回了苏州。
姜负雪看着随着人流走向城门的矮小老头,头发已经花白,规规矩矩地等着守城士兵盘问,检查包袱。
鬼使神差地,他遣了霜败去,将那封信偷了出来。
从信封里抽出那几张薄薄的纸,姜负雪一字字看着,是她的字迹。
上头絮絮叨叨都是写给她爹的话,若不看斑斑的泪迹,只会当它是一封寻常问候的家书。
可当看到纸上最后的那句“惟愿来世,躬耕南野”时,他的指尖控制不住捏紧了纸,喉咙漫上干痛。
这一句,是写给他的。
那是夜半无人之时,他们相依交换的私语。
姜负雪颓然的松了手,纸张坠落。
是他推她去死,宴音到死都在念着一个凶手,这信可笑。
年岁虚掷,窗外几番春换,姜负雪以为,只要过得够久,他就能将宴音的事忘了。
可一年地过着过着,深夜伏案之后,他还是习惯性地想起她,等惊醒过来,笔下的奏章已经换成了她的画像。
巧笑嫣然的贵妃,春情染眉的贵妃,佯装发怒的贵妃……就是没有被赐死于那一夜的贵妃。
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权臣,玩弄了多少幽暗的人心,连同她的命也舍了进去,却一生都不敢去想她孤身赴死时的模样。
画像年复一年,一张压着一张,挂满在无人得见的角落里,如同他们见不得光的关系。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是对贵妃的思念却如跗骨之疽,年年岁岁地泛着隐秘的痛意。
有一年,巡视青州府书院,越过门墙,听着有人在念《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只这一句,竟让他有些仓惶失态,控制不住脚下想要离去。
当他终于扶了幼帝登基,手握大权摄朝政之时,那些空茫的思念也没有减缓。当初他玩弄权术,不过兴趣,现在却变成了逃避去想她的手段。
太后弥留之际,姜负雪立于她的病榻之前。
这些年他未曾娶妻,又早越过了她去,成为大靖朝幕后真正掌权之人,姑侄之间早生了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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