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嫣擦拭泪痕之时,还不忘瞥一眼梅姨娘,往常梅姨娘不论真心还是假意,总是会帮她说上几句话的,今日是哑了还是故意,竟是一声不吭。
恰逢梅姨娘抬头,两人的视线撞了一下,梅姨娘轻皱了下眉头,而后便在身后一边帮沈良辅顺气,一边柔声道:“侯爷别急,且先喝口茶吧。”
沈良辅将茶杯推开,又叹了口气,单瞧着眼前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适才还坚如磐石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尤其是听到沈疏嫣提及“娘亲”二字的时候,心口堵的慌。
厅中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沈疏嫣哀婉的啜泣声。
“姻缘坎坷,女儿不愿牵连沈家,明日便去城外尼姑庵削发,也不用白白连累了沈家一大家子人。”沈疏嫣抽抽搭搭道。
神情凄楚,语言悲戚,再配上一张尚未消肿的病容和弱柳扶风之姿,无处不惹人怜惜。
父亲向来吃她这套,沈疏嫣自小百试百灵,凡事只要落几滴金豆子,再说几句欲擒故纵的反话,便都好商量了,这招叫作以退为进。
四下静声一片,只听见屋外簌簌一阵急风刮过,似要落雨一般。。
案几上的玉鼎淡烟袅袅,沈良辅沉默半晌,长叹了口气,而后缓缓开口道:“好,好……你要去便去罢。”
沈疏嫣:“……?”
这是同意了?
父亲这个反应,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刚才那般说辞,不过是想以退为进,让父亲心软,并非真的想要出城削发啊。
沈疏嫣抬头,满脸诧异,惊得连眼泪都止住不流了。
她平日里为了养护这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每日以珍贵发油滋润养护,又按时服食黑芝麻、何首乌等生发滋养之物,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和银子,可不能白白就削了啊。
“明日一早你便启程吧,冬日天寒,记得多带些衣裳,”沈良辅声音沙哑,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而后缓缓从红木圈椅上站起,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梅姨娘上前扶了他一把,才站得稳当。
明日一早启程?沈疏嫣又转头看了眼屋外渐大的雨势,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颗圆碌碌、光秃秃的小脑袋。
“父亲……”
“是父亲无用,没法保全你,望此次过后,你能长点记性,去罢,去罢。”
沈良辅说话声音中透着几分自责和悲凉,沈疏嫣跪在地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这陵王殿下真有这么令人畏惧吗?父亲从不忍心重罚自己,今日竟因那位陵王,而一口答应她去静心庵削发?
她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沈良辅脸上是少有的落寞失意神情,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疏嫣,而后抬脚决绝离开。
一位父亲无力保全自己的女儿,只能叫她屈就嫁人,亦或是出城暂避,左右皆是为难。沈良辅怎知范家并非良配,不过是别无选择罢了,女儿既不愿嫁,便也只能出城了。
看着父亲这般落寞无助的样子,沈疏嫣心中也有几分难过,或许是刚才自己提起母亲,触及了父亲的伤心事。话既说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一般,无法收回了。
自己挖的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坑里跳了,再顺带闭眼躺平,自己把土盖上。
望着父亲远去的决绝背影,沈疏嫣抬头望天,不就是城外静心庵吗,不过是地方偏僻了些,床褥硬了些,客房简陋了些嘛,沈疏嫣咬牙,去便去吧,眼下看来也是别无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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