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开帐幕,发散于腰际,漂亮似仙的脸上全是一片惨白,他额角起了斑驳如火燎的红纹,双眸灰黯失明,这是诅咒已深入骨髓的征兆。
“陈焕仙”的血与紫府丹的药效抑制已渐渐无效果了,这也意味着他的寿命所剩无几。
“是谁在?”
他又问了一遍。
相伯先生何其敏感,他见来者不答,便知这贸然神秘出现的人必不是赢稷等人。
他眼睛已经失明,但凭感觉,来者气息便像飘零的雪花一般温和安静,不似来者不善。
他停驻在原地没动,粉白双唇弯了弯,自嘲自怜道:“我眼睛看不见了,若阁下是来报仇的,不出声亦无妨,反正我这瞎子亦无反抗之力,但若是故人……“他顿了一下,微掀眼睫,像朝春的露水,盈盈轻颤:”可否出一声?”
他又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声音,他凭感觉“望”过去,他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动静。
他敛下睫毛,在他以为对方或许已经离开时,他方听到了一道悦耳恬静的女声,她语调不急不徐,轻吟如山涧吹过的风:“相伯先生,好久不见了。”
相伯先生一怔,手倏地一下攥紧衣角。
“谁,是谁?”他急问。
簌簌,衣角佛过雪的声音,有人靠近了他。
站在他的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感知到了来自于她身上一种莫名熟悉又怀念的气息。
“先生,还记得你曾教过一人一篇左传的文章吗?”
她的声音与吐息都清晰地传送到他的耳中,他茫然怔忡,亦震惊失神。
左传?
他教过谁?
像花开的声音,像月光洒落的声音,明明不该有具体的印象,却一下将他拖进了一场难以忘怀、甚至梦牵魂绕的场景之中。
相伯先生眼神空悠,慢慢地伸出手,摸索着靠近她。
他仿佛回到了那年深山之中的茅草屋内,那时天气好,风景好,湖光明媚,阳光穿过树桠缝隙投洒斑驳于窗棂旁,一位青袍士子装扮的少女手捧卷册,朝他回眸一笑。
他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他不顾前世潦倒终身悲萋了一生,等了一个轮回,便是为了回来与她相见。
耳边,传来雅腔吐辞:“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
他不由自主受她的声音牵引,与她一同念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
两人朗朗的声音一致而和谐,如同琴瑟合鸣。
相伯先生的手已经触碰到了她,他顿了一下,犹疑着男女之别,却又因着心头迫切想知的答案,他摸到了她的肩,顺臂而下,握住她的手腕,纤骨易折,带着软玉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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