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萧劭却神色始终专注,听完降表的内容,淡然环视阶下:
“众卿以为如何?”
武将们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再言辞咄咄。而文臣们揣摩圣意,暗忖主上之前下令大赦天下、适才又制止住了北疆将领的谏请,似有宽恕之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萧劭心知肚明,不动声色,看向左侧的六部官员,开始逐一点名:
“张尚书?”
执掌礼部的张岐与陆氏曾有旧怨,此刻在心中迅速衡量一番,决定就事论事,上前奏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既是素衣请降,那罪臣理应先向主上跪行大礼,再议其罪不迟!且昔日陆元恒在建业曾逼迫护国长公主对他叩行过大礼,此刻亦理应由罪臣替其父还礼于长公主殿下!”
把关注点引到礼仪上,既合乎张岐的职务之责,又能再进一步试探主上的态度,可进可退,怎么都不算错……
众臣闻言,亦是附议。
所谓稽首之礼,头手触地,乃是下臣觐见君王最隆重的大礼。让身为公主的阿渺也接受此礼,显然有刻意羞辱陆澂的意味,但也不失为合情合理。
押压着陆澂的两名黑甲武士,在高序的示意下,将手中铁杵再度用力摁下。
陆澂被迫俯身,神色却是坦然,稳了稳身形,谧然交叠双手、缓缓低下了头。
“你起来!”
阿渺的声音倏然响起,猛地在座位上站起身,胸中翻涌着的情绪撞得声线微颤:“我不要你跪我!”
殿上的朝臣们被长公主的反应惊到,纷纷环顾彼此、交换着眼色,而右侧的武将们表现得更为激励,娄显伦甚至忍不住就要开口嚷些什么,抬眼瞥见主上的神情,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陆澂抬起眼,望向阿渺。
他望着她,眸光清澄,还像在岛上时那样,宁静温和、暗蕴灼灼,仿佛迄今加诸到他身上的所有折辱,都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阿渺眼眶湿润,嘴唇翕合了一下,又艰难抿住。
楹花树下,盲眼少年的口音散漫轻柔,将一柄银色的软剑遽然弹开、绞碎漫天嫣红,冷锐俊逸的不似凡人……
霜叶山庄外,他们联手破敌,一袭一杀,虽未交流一言一语,却配合得浑然一脉、天衣无缝……
建业城里,她机关算尽,不择手段,而他护她、救她,不惜一切……
东海船上,她任性妄为的纵身一跃,他毫无迟疑的生死相随……
若非因为她,他何以……沦落至此?
“阿渺。”
身侧的萧劭,伸手握住阿渺攥在袖口的指尖,隔着旒珠凝视向她,语气控制得和缓:“怎么了?”
阿渺悚然回过神,视线掠过满殿朝臣的面孔,心中一片情绪飘忽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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