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他不觉得她可怜,也不会感到嫌恶或鄙夷。
濒死的九尾狐妖嗫嚅着什么。
即便只是好奇心作祟,玉揭裘仍然走了上去。他靠近,想听她最后在说什么。
临死前,这杀人如麻、垂死挣扎的妖兽失去意识,口中念念有词。
阴差阳错,只剩玉揭裘聆听她遗言。
她说:“……阿娘。”
他还未缓过神,她便咬住了他的右耳。玉揭裘要握她的脸,她却已经松开,无声无息地咽了气。
他站起身,右耳略微留下了凹痕。垂死挣扎的她没什么力气,没能留下伤口,连印记也不深。
走马灯前的玉揭裘只徒然感到惊愕。
但还没完。
而后的内容更是陌生。
那之后,他便与江兮缈一同去了秘境,而非到什么稗巴余孽占据的行宫。小狐狸则就此退场,再未出现过。她的心却还派上过用场,那是他们从秘境出来后。师父慕泽即将飞升,却不惜自损修为,去向三十六重天索要情报,寻觅狐妖的心,救下病中的江兮缈。
在跨越无数付出和给予的劫难后,慕泽与江兮缈相爱了。
玉揭裘疯了。
他无法接受。
玉揭裘不明白生的含义,心也无法体悟。这是奠定他这场悲剧的基调,附加他从作恶与战场上学到的本领,使他以弑亲换来了阴鸷的开端,也注定了他发狂的惨痛结果。
于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便是波澜壮阔的屠杀。
他的下场是被江兮缈砍死。
死之前,他倒在地上。那是个艳阳天,正适合处决魔头。他没见到走马灯,冥冥之中游离不定地想着,最后要留什么遗言才好。
分明就要与世长辞,却不觉得很悲伤,也没有愤怒,更不感到痛苦。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说什么好呢?
倏忽之间,他莫名想起了什么。
即便无人倾听,纵使谁也不指代,他仍然照猫画虎地说了:“……母亲。”
一切归于黑暗。
玉揭裘被钳在座位上,遥遥望着视野范围内唯一能看见的事物。惊诧、狐疑,心中五味杂陈,更多却是磅礴的迷惑。
这是什么?
仿佛被砸入外物的水底,砂石弥漫,浑浊不清。玉揭裘想不明白。
那盏走马灯还在继续旋转。
他竟然又看到了自己。
还是同样的诞生,还是同样的稗巴,还是同样的童年。
只不过,这一回,他在下山游历时接到师门消息,随即单独去了斑窦。并且在与九尾狐妖的争斗中战死。
他没能撑到援军赶来,不过,天性使然,也没多少悔恨。狐妖桀桀冷笑,不期而然地降到他跟前。玉揭裘大限将至,混沌中只隐约看清是名女子,发辫垂落,上头簪了不少鲜红如血的花。
她握住他的脸,仿佛摆布玩物,将他的面容揽入视线。太阳尤其茂盛,刺得他越发头昏眼花。
狐妖笑着,嘲弄似的说:“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厌烦地别过脸。
这次的走马灯尤为短暂。他尚且处在震惊当中,未能回过神,那灯却还在转动——
于是,又是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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