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亡角度来说,张任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还是不错的,李傕郭汜就算最终完成了会师,加起来不累计躺下两万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当然了,这两万人的质量未必好,因为一半多都是临时拉的无辜壮丁,也挺可悲的,都是破坏工事的炮灰。若非有李傕郭汜督战队的刀子逼着,这些壮丁也未必敢来进攻。
而李傕郭汜的嫡系部队,则是知道会师与否事关全军命运,狗急跳墙才如此疯狂敢拼,否则换个没那么迫切的场景,攻不下早就放弃了。
“司马,咱下一波恐怕是真守不住了,剩下的陷阵营战士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了,一会儿连穿着铁甲挥刀拼杀的力气都没了,大王的援军怎么还不来?”
喘着粗气击退了又一波夜间攻势后,张任手下几个曲军侯凑在一块儿,已经怀疑人生了。
张任一想到自己傍晚派山地蛮兵斥候送出去的信还没回音,也不知道信使是不是被截杀了,看着眼前弟兄们的惨状,他神经一跳一跳地,挣扎了许久,说道:
“罢了,有什么违抗军令的事儿,我担着!反正咱也没立军令状,就是受命防守此地,敌军来得远超预料,守不住也不能怪我们了!大家收拾收拾,准备上山!”
张任做出了一个保存实力的决定——让开当道,全军上街亭道口南侧的南山副营固守!
没错,就是历史上马谡屯兵山顶、抢拒险要、“凭高视下、势如破竹”的那个南山了!
不过,张任毕竟是守剑阁等地,有多年要塞防御战实战经验的。所以他比马谡有优势的地方,就在于从他刚来的第一天,他就非常重视后勤保障、重视防御物资的可持续性。
所以在南山上立了副营的第一天,他虽然只在山上留了几百士兵,但却立刻发现了这是一座没有水源的死山,便严格督促士兵们修筑工事、还挖了浮土植被,找了个露出石头、铺上细沙的位置,修筑蓄水池,还从山脚下水源地抗水上山,还砍伐树木积蓄薪柴制造放火隔离带……
因为张任在被进攻之前,足足在街亭种田造工事经营了二十天,所以保障设施非常充分。他是不会遇到马谡那种被断了水源后,两三天就渴死的搞笑事情的。
不但有蓄水池,木桶和营中其他能用的容器,也都要存满水,而且有计划地管理每人每天用多少,不能浪费。
此时此刻,听说张任愿意上山,几个曲军侯都松了口气:
上山好啊,上了山,首先李傕那些临时造的简易投石器就废了,就这些山寨货的射程,一旦遇到了较打的高度落差,想从山腰打山顶,根本投不上去。
其次,凭心而论,南山上的防御险要程度,确实比道口当道扎营要更好。
而且最后最关键的一点,这次李傕郭汜攻打得这么凶猛,还不是为了会师?一旦张任把路口让了出来,郭汜全军可以通过,谁还非要跟一座险要山顶上守着的敌军死磕?直接绕过去不就好了?
不过,也有一个曲军侯比较负责,正是负责张任这儿的那个陷阵营的,他想了想,担忧地问:“可是大王的军令就是让我们阻止李傕郭汜会师。我们让出了当道扎营,不就是让李傕郭汜的会师目标达成了?回去会不会被问罪?”
张任怒道:“我刚才有言在先,有军令责罚算我的,既如此,现在你们就执行,算这些患得患失的有什么意义?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已经看过了,我们就是全军死在这儿,也堵不到明天日落的,那不是白白送死?还不如趁着现在天黑还能转移,赶紧上山,要是明早天亮了,想走都走不了!”
其他几个曲军侯连忙纷纷附和,表示还是军司马仗义,不揽功推过:“就是,吴曲将你就别质疑上官了,张司马有令咱执行就是了!”
张任的部队连忙趁着半夜最黑暗、骚扰攻势烈度最弱的时机,开始分批上山,先转移放在低处道口营内的粮食和重伤员,然后是拆运一部分连弩,最后才是陷阵营和少量山地兵断后。
幸好李傕郭汜的部队夜间视野也不好,为了防止自相践踏不敢大规模猛攻,那点攻势只是为了让张任没法睡觉、士气体力崩溃,所以倒也给了张任机会上山。
不过最后随着营地里人数太少,最后一波还是有两三百人没走成,还有一批实在重伤没法快速转移的伤兵,也被残暴的郭汜军在一次试探性的突破成功后,全部斩杀泄愤了。
拿下了道口营区之后,郭汜的部队似乎非常兴奋,觉得泄愤泄得还不够,一下子觉得自己又行了,龙精虎猛地一鼓作气继续往南山副营仰攻。
但南山副营果然比道口主营还险要得多,张任带着两千多人守在山上,很快又教了那些信心临时爆棚的郭汜军做人。
郭汜军不但被重新设置好阵地的诸葛连弩交叉火力攒射,更是被平地攻防战中没出现过的滚木礌石居高临下砸击,一波头破血流黑暗中丢下千余具尸体,放弃了顺势攻山的打算。
郭汜得到回报之后,一时间大怒,还是被随军跟他在一起的贾诩劝住:“骠骑将军勿怒!咱攻打街亭只是为了与李车骑会师,现在道口打通,直接会师就是了,何必再枉费人命跟那些守兵死战呢?
我今天白天一天也仔细看过了,这座山乃是死地,山上没有水源,围住断其樵采汲水之道,数日就可将其渴死。到时候在山下设置弓弩长堑,等他们渴得受不了了、冲下来突围找死时,再将他们一一射杀,岂不是好?”
郭汜这才消气:“哦?此山是没有水源的死山?还是文和懂兵法,知地理,这都能看出来,那就让他们多活几日——不过他们杀了我军那么多袍泽,肯定不能让他们活着下山就是,等他们快渴死的时候,本将军要把他们一个个射成刺猬!”
撂下这句狠话,郭汜就暂时放过了张任。第二天一早,他就跟李傕在一起喝酒了,意气风发地商量如何利用优势兵力把刘备推回去。
李傕也是自信满满地说:“骠骑将军来得好啊,正好与我共成大功——刘备让关羽攻打陇关谷口也有两天了,咱防守,关羽进攻,让他也尝尝在这种狭窄山谷里不得不主动进攻的凄苦!
哼,刘备还不知道我们已经会师,说不定还以为张任在等着他救援呢,这样正好,可以逼得刘备军继续进攻、我军防守营寨获取地利。现在刘备兵马人数大约只有我们一半,他还是攻的一方,不用数日就让他损失惨重,不得不退。”
郭汜贾诩闻言,也是非常满意,一起喝了几杯,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当天关羽就放松了攻势节奏,开始等投石车全部到位,再好整以暇地强攻了,一点都不想给李傕打防御战消耗刘备军的机会。
“嗯?刘备和关羽怎么忽然又不急了?难道是知道我军会师成功了,所以想改为相持?前军中并未打出郭将军旗号啊。”李傕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觉得有点骨鲠在喉,进退都不太好。
陇山战区打仗,谁进攻谁吃亏,这个地形惩罚太严重了。刘备不想急攻,李傕当然也不愿意。
而再回头去硬啃死地街亭南山上的张任,又有些划不来——要杀掉那两千山顶拒险而守的士兵,起码再死一两万。还不如继续围到断水自己渴死。
李傕军中,参谋李儒见贾诩已经跟着郭汜张绣一起来了,他也担心刘备这样选择相持,会不会有别的阴谋,就如约向李傕请辞,希望回去长安叮住满朝公卿的异动,也为万一进入相持状态后解决军粮后勤调度做准备。
李傕觉得很有道理,他也意识到他并没有跟刘备在陇山地区长期相持下去的计划,他的计划一开始就是想尽办法与郭汜会合、然后速战速决。要是拖下去的话光靠贫穷的安定郡这几个县,是供不起十七万大军的长期军粮的。所以他直接派了一些骑兵保护李儒回长安,以为久计。
两军又相持了一天后,也就是张任上南山的第三天一早,造好了投石车和其他一些攻城武器的关羽军,又恢复了进攻,不过是重点进攻而非全面进攻——他只专注于突击汧水西岸这一侧阵地的推定,而没有夹河并进。
这显然是把东岸的退路留给李郭的军队,想用凌厉的正面攻势和走位的姿态来逼李郭的走位。
与之同时配合的是,刘备也派人给了李傕一封战书,信中表示他已经做好了张任全军覆没的打算,知道李傕和郭汜会师成功了,所希望两军夹汧水堂堂正正一战。
这是点破了李郭的走位,而且提醒他们“留在陇山险要之处太久,李郭自己的后路也有危险,不如各退一步,把目前犬牙交错的阵型调整到对双方都有利”。
只要李郭让出汧水西岸北段的阵地,刘备也可以稍稍让出汧水东岸南段的阵地,让双方的后路都更舒服一点。
李郭看了之后,又跟贾诩商量,觉得有点道理,就答应了。
关羽赵云沿着汧水西岸突击前进,终于延伸到了可以通过山路把张任接应出来的位置,张任那两千多人在南山山顶喝了四天陈积的脏水之后,总算是突围成功了。
当然张任也深谙刘备军中一贯的卫生条例,哪怕让士兵们喝积了多日的脏水,好歹也知道多砍树积柴、把水都烧开了放凉再喝,所以部队当中倒是没有流行出什么喝污水导致的流行疾病。
张任带着残部回到汧县,立刻跟刘备请罪:“末将未能按大王军令,坚持堵住道口阻止李傕郭汜会师,请大王恕罪。”
刘备摆了摆手:“你能保存残部撤退,已经够了。孤本来也没想到街亭会遭到腹背强攻,也没想到陇山山区上游能够这般处处设卡迟滞进攻一方的部队,这事儿不能怪你,这是战略上的不到之处。
孤升你为都尉,以后你就负责散关防务好了,就当散关都尉。活着回来的士卒,每人加赏半年粮饷,负伤者另赏,殉国者抚恤家属。”
张任:“谢大王恩遇。”
安排完了张任的事儿之后,刘备才转向李素、荀攸,表情稍稍轻松了些,问道:“现在李傕郭汜摆出跟我军隔汧水对峙、准备决战的架势,算是我军的相持战略成功了么?与军师一开始的设想态势,似乎又略有不同。”
李素笑道:“兵势推演怎能处处相同,开局条件的一点误差,推演到后面态势细节就会千差万别。但现在显然是对我军有利的——我们吸着十七万敌军不敢乱动,隔着汧水对峙,我们的粮食就是从渭河转汧水运来的,他们的粮食却是从泾河运来的,这便宜我们占大了。”
两军的两条运粮河隔了快二百里,在己方的运粮河门口相持,要是放到曹操那儿,做梦都要笑了——
官渡之战时,袁绍的乌巢距离黄河边的延津渡是八十里的陆路距离,而曹操自己的官渡距离浪荡渠只有几里路,就这样曹操都满足了。(浪荡渠是一条人工疏浚过的连接黄河与颍川的河流。许昌来的粮食,可以由颍川经过陈郡郡治陈县转入浪荡渠,然后直接水路运到官渡前线)
何况现在李傕郭汜的相持点离泾水的距离,比官渡时乌巢离黄河还远了一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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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又更晚了……主要是这一章一不小心又写了八千多字,不想把曲折悬念断在憋屈的地方。就算还欠两更吧……(偷偷稍微占几百字便宜。)
其实今天这一更也是临时加长。本来三千字就断了,盟主SSANANN劝我“剧情曲折可以,但别断章断在憋屈的地方,那样读者就会原谅你”,所以我又写了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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