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五柳和陶盛文一处长大,很晓得他的城府,圣人说不患人不己知,患不知人,陶盛文正是那种难以一眼即知的险恶人。陶五柳却含笑道:“多谢三师兄的好意,门口那些弟子还认得我,待我十分热络,倒不用劳烦三师兄了。此番我回来是听闻师傅病危,当年我虽然惹他老人家大怒,但他要死了,我想着怎么也得送他一程,才不枉十年师徒情谊。”
陶五柳说话总这般百无禁忌,陶盛文自然看不过眼,但偏偏掌门陶敬亭跟陶五柳是一路人,常说神农门弟子就该如五柳这般不以生死为挂碍云云,捧得这陶五柳愈发古怪,常常得意忘形——谁叫他天资惊人?又是吃了豹子胆的!在活人身上万般都敢试,敲锣催生难产的妇人,砒霜毒醒昏迷的酒鬼,各色奇法,拿捏得又稳又妥,换了别人依葫芦画瓢,却难奏效,惟有陶五柳救人,但凡这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能药白骨、起生死,也正因此他才倍受神农门上下的尊祟,招来陶盛文忌恨也是常理。
却说陶五柳先给两位教习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见着陶盛文旁边一个清俊的公子,不晓得是谁,再一看,那跟着齐三公子出门的魏冉居然也在此处!却说陶五柳此番前来并不晓得三公子已落脚在镇上的玉福客栈,乍见得魏冉,又不敢当面问。
而魏冉见着陶五柳,本也想求他进去瞧一瞧桑香,但想起这魏园与神农门结了梁子,亦不敢贸贸然相认,只好藏着话,见机行事地朝他打了个眼色、瞧了瞧这正阁。
陶五柳心下会意,却先同那楚凤瑜寒暄了几句,楚凤瑜听说过这陶五柳,晓得他原是神农门下陶掌门的得意弟子,本来承继掌门之位指日可待,后来却离经叛道入了魏园,做起杀手勾当来了!本来这叛出师门是江湖大忌,但此番陶五柳回来,却仍受如此礼遇,楚凤瑜对他不由另眼相待,但见他举止洒脱,言语豪放,有侠士风采,真不知怎么就堕入了魏园?奇哉怪哉。
陶五柳这面上礼数做妥,这才有意无意同叶教习道:“教习,这正阁门口又戒了严,秋婆婆是不是又找来了什么疑难杂症?”
叶教习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也动了心思,想进去试试身手?”
“知我者,教习也!只怕秋婆婆一见着我,要拿戒尺打我呢!哪会让我练手!”陶五柳故意扬声让里头也听得见他说话。果然,阁里头传来一句话道:“陶五柳你这逆徒!还不滚进来给秋婆婆磕头!”
陶五柳听了,嘴角略一勾笑,这时正阁门略开了个只容一人过的门缝,陶五柳不经意看了一眼魏冉,就进了正阁。魏冉得他进去,总算有些放心,再细细向旁边的林锦儿打探了,一激一诱,林锦儿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将陶五柳的本事说了个遍,魏冉听了很是吃惊,没想到上回给他捏腿的居然是医道上的奇才!那魏园果然藏龙卧虎,却怎么都跟着齐三公子混饭吃,真是不通。
且说陶五柳进得正阁内去,原最怕是齐三公子受了重伤,但晓得这神农门断不可能救治公子,所以又猜了猜,能令这魏冉如此着急的,多半就是那桑姑娘了。他进门一瞧,果然,青玉台上躺着的不正是奄奄一息的桑姑娘么?
此时,秋婆婆正在一旁撕扯羊肠膜,勾出丝丝缕缕的细线,泡进了淡盐水里,从来缝合伤口用蚕丝仍不妥,这等羊肠线的妙法子却还是陶五柳悟出来的,秋婆婆穿针引线,也不理会他。陶五柳自个从药侍端来的盐水盆里净了手,这会诞皮着脸凑过去,道:“秋婆婆,如何,救不救得活?”
秋婆婆冷哼一声,道:“这姑娘命倒好,碰着你这逆徒回来了!一会我拔出竹刺,挑开伤口,纱帕拭了污血,你眼疾手快的,拿这针线缝住她心脉,若有个不小心,她就算是被你治死的,可不关我老眼昏花的秋婆婆半点干系!”
陶五柳原本不曾细看桑香的伤,这会听秋婆婆一说,脸色不由凝重起来,接过那针线,嘴上只道:“我陶五柳还没治死过人呢!这回断不会有差错!”
“你以为你华佗转世呢!在秋婆婆面前说大话!”秋婆婆倒不是不信这陶五柳,不过是激他呢!陶五柳嘿嘿然道:“且看着罢,这人我非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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