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青衣小侍已接了一位女子进园来,谢阿弱隔着梅间瞧见这女子素淡衣裳、白布髹髻,眼睛红肿,约摸三七年华,正是邓苹儿。但见她手上捧着灵牌,原先看不清供着是谁,等她走近了,阿弱才瞧见上头赫然写着“家姊邓苹儿之灵”,谢阿弱不由诧异不已,再细细瞧着眼前这女子,与往年邓苹儿生得一模一样,难不成她是邓苹儿的孪生姊妹?再瞧她供了这邓苹儿的灵牌来,难不成薄娘子的未婚妻已经死了?
谢阿弱心上种种疑问,这女子被小侍引到她跟前,道:“这是我们魏园的谢姑娘。”那女子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这位谢姑娘虽则冰冷,倒不像是什么凶神恶煞之徒,只听她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又是邓苹儿何人?”
这女子凄凉道:“我叫邓琼儿,邓苹儿正是家姊,她已于七日前吃了砒霜死了,我此番来是寻我姊夫,敢问他身在何处?他与我阿姊虽无夫妻之实,但阿姊死得不清不白的,姊夫若不为她出头,世上再没人为她申冤了。”谢阿弱听着这邓琼儿才起了个话头就已这般扑朔迷离,只起身道:“你先在这稍坐,我去寻他回来。”邓琼儿眼神凄楚看着谢阿弱,道:“有劳谢姑娘了。”
话说魏园处在千山万壑中,往更高更深处,悬崖绝壁,幽涧纵生,此时隆冬,冰雪未消,山巅晴光照雪,晶莹一片。谢阿弱上了一处断崖,对岸相隔十来丈亦是一处绝峰,只有一条铁索相连,她一提气,迈上铁索,掠身飘过,转眼到了对崖。谢阿弱才一落地,已听见剑击刻石之声,她已晓得这薄娘子果然在这里。谢阿弱绕过眼前这块大石壁,就在古松下瞧见了挥剑的薄娘子,他一见阿弱,大惊失色,道:“你这娘们怎么晓得我在这里?”
阿弱倚在石壁边上,也不去瞧上面的字,淡淡望着这山下云雾飘渺,如海波万顷,悠然道:“每年在石壁上刻情诗给三公子的除了你还有谁?尤其抬头一句就是三郎长三郎短的,上一年写的是什么——告三郎,前世三生牵念,始得今生相逢,相逢却不结缘,相对也恨也怨,吾如凿冰饮雪,自知独寒独冷。——你这句子虽好,却要把人的牙酸倒。”
薄娘子脸色气得发黑,咬牙切齿道:“见过占尽好处卖弄的,没见过像你这般落井下石的!三郎都归你了,你还到我这兴灾乐祸作什么,一点清静也不留,你这娘们真狠心!”
谢阿弱不管他话里讥讽,微微一笑,道:“不晓得你今年又刻了什么花样?”薄娘子见阿弱转头要来看,哎一声叫唤,忙不迭举袖拦在石壁上,谢阿弱只瞥一眼已经瞧清了,吟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这句倒好,只是你将这八个字刻得挤满了大石壁,怎么也不像是宽心欢喜。”
薄娘子脸色更难看了,恼羞成怒道:“你这娘们为何总跟我过不去!我哪里得罪你了?”谢阿弱却不理他发作,只是有感而发道:“你说这世上痴情的人怎么都像铁泪珠,明明伤心欲绝,却偏偏风吹零落、跌进尘里都不肯化为虚有?”
薄娘子听了一怔,道:“原以为你冷冰冰的,什么都不懂,可这句话倒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此时崖上寒风吹彻,谢阿弱身上的衣裳振振作响,她却冷冷道:“这话不是说你的,是说刚死的邓苹儿,她妹妹邓琼儿抱着邓苹儿的灵牌上魏园找你,正在於菟园等着。”说着她转过石壁就走了,薄娘子脸色骤变,急跟着她一齐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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