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晏一边握着宝儿的手,助他抓起细毫笔,一边问道:“下雨天去哪儿练剑?”
林月浮道:“大概是去杉林那罢,密密挨挨的,这点小雨倒挡得住,看魏公子就那苦练剑法。”
齐晏听了,并不作声,只是抽出一张塞北边疆的卷宗,哄那宝儿道:“宝儿这么乖巧,教写字罢,既身魏园,先从魏字写起。”
说着齐三公子握着宝儿稚嫩的手,往那命书杀手名姓一栏,一笔一划,缓缓写了个“魏”字,写完公子不满意,皱起眉道:“魏园上下,姓魏的杀手,似乎只有他一个,这也没办法了,宝儿乖,再教写个‘冉’字。”
稚童哪晓得公子机心,只是回头看看公子,俊美无双,又低头看看纸上落墨,横像断峰,竖像绝壁,金勾铁画,他虽是不辨美丑、不辨优劣的年纪,却也晓得赏心悦目,莹光笑意。
林月浮自觉失言,连累这魏冉被派去北疆。齐三公子却理所当然,规矩方圆之内,他平原跑马,收放自由,谁又敢置喙呢?
春雨绵绵,园中诸位杀手领了命书,挑选下山的日子,纷纷离去。魏冉亦被派下山,好男儿志四方,他终究要浩淼江湖中争得一席之位,此番下山正是大好机遇,即使他对谢阿弱有些不舍,但她终究忘了从前。——从前彼此都有救命之恩的日子,即便不相恋,亦有无形牵绊,如今二之间真是空空荡荡,无以维系呀!魏冉从来百折不挠,此番下山时却不由得有些沉重,一把剑,一匹马,消失雾气中,只有那宁晓蝶、阮娘与他有些浅薄交情,取了坛好酒,洒来送他,祝他此去北疆,如乘青云,一举成名!
魏冉走后,谢阿弱不以为意,山中日子却漫长,除了练剑,即是听经,她渐渐觉得这无毒和尚有一股难得的天真,耍弄他渐渐也有些趣味,师徒的情谊也日益深厚。
齐三公子除忙于案牍,即是同谢阿弱过寻常日子,这等日日消磨流逝,也并非一事无成。
谢阿弱的剑法渐渐透出一股连公子也看不懂的意味,像是藏着不羁的野心,某些微妙的时刻,不自知地崭露头角。终究是困不住的罢?齐晏偶尔也会清醒,但转瞬即抛却了,他从来都是霸道的,对所爱的像置于掌心,不过束缚之时,又对阿弱十分怜爱,如晴日下吹寒风,举头望见的是一望无际湛蓝的暖,身上却又有些冷意透骨。
相安无事,足有一个月之后,时值惊蛰,天色阴沉,雷声萌动,白日浑如暮时天气,无毒和尚点起一枝烛火,搁于陶案,正襟端坐,如常讲经。
谢阿弱已渐渐听得懂,依稀似迈进一处通道,和尚前头秉烛领路,光满四壁,彩画绚丽,各方神佛端坐碧色莲座,一池还有一池的清光法焰,沿途绽放,令目不暇接。可惜,她并没有被感化,相反,因着这般强烈的对照,谢阿弱发现她永世都成不了善男信女之流,每日对着无毒这面镜子,她愈照出自个儿本相,不过是个蠢蠢欲动的嗜血妖魔罢了。
而和尚是万万想不到他倾心讲经,竟促使阿弱有了这等觉悟。
这日若是这般寻常过了也就罢了,偏偏无毒毫无征兆道:“凤施主日夜受苦,已枯槁不成形,听闻谢姑娘与他从前有些交情,不知可否向齐三公子说情,饶他一命?”
谢阿弱淡淡笑道:“与他无亲无故,为何要赎他的劫数?”
无毒和尚自作主张,劝道:“这正是谢姑娘向善的第一道功课呀。”
谢阿弱听了一笑,她没有那等宽宏大量,她更盼望这凤无臣早一日死了,笑意愈深道:“师傅不忍看他受苦,不如刺他一剑,送他早日堕入轮回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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