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翎其实只有一开始心绪有些起伏,沉默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对容昭道:“我可以亲自去审问一下祝瑞鸿吗?看看是不是真的。”
容昭看着他,点了点头:“可以,我来安排。”
感觉到容昭的担忧,祝子翎冲他笑了笑,说:“没事,我早就知道祝瑞鸿是什么人了。是真的我也不意外,这确实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对方对待自己的儿子和继妻都那么冷血,一个出身微末的发妻,又怎么比得上诱人的权势呢。
祝子翎早就对祝瑞鸿的自私狠毒心如止水了,只是终归还是会为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感到几分惋惜和不值,偏偏遇到了这么个表面光鲜实则烂到了的芯子里的人。
关于母亲遇人不淑这方面,容昭的情绪比祝子翎要更加浓烈。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祝子翎揽住轻轻拍了拍,将少年那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心酸缓缓化解在温暖安然的怀抱里。
誉王和蒋家那边的人在祝瑞鸿事发后就立刻开始暗暗排查,将一些证据清理销毁,但偏偏誉王本人还在天琼山的云光寺“养病祈福”,反应不及。这次永宣帝发了怒,负责查案的官员都不敢怠慢,而晋王也知道机会难得,要抓紧时间,于是趁机调动人手不断加快审案的进展。加上还有容昭暗中推动,即便祝瑞鸿不愿承认,通过胡氏给出的线索仔细排查,很快也已经搜集出了一些证据。
意识到自己的罪名很可能是逃不掉了,祝瑞鸿整个人彻底没了从前伪装出的翩翩君子模样,变得阴沉狠厉,又带着无力的颓丧,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因为迟迟不愿坦白,他被用了刑,如今脸上身上凝固着一些血迹,拷在枷锁上,一天里都是连番地被审问。
听见又有人来,祝瑞鸿耷拉着眼没有反应,直到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才有些惊愕地抬头。
“祝大人近日看来过得不怎么好。”祝子翎打量了一下祝瑞鸿,并不遮掩恶意地开口道。
出现在眼前的祝子翎和容昭同这带着腥臭味的阴暗牢房毫不搭调,祝瑞鸿面露意外,神色复杂地看向祝子翎:“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一时间心绪繁杂,既因为被这个近乎已经撕破脸的儿子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窘迫恼怒,又禁不住后悔时移世易,当初若是不放任胡氏打压祝子翎,多亲近这个儿子一些,如今何至于此,恐怕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祝子翎如今一身锦绣,被凶名赫赫的厉王小心护着,站在溅了血点子的囚室里都透出股贵气来,而他这个当爹的人却衣衫褴褛、满身镣铐地绑在刑具上,对比何其强烈。
心潮起伏过后,这样的境况让祝瑞鸿忍不住又冒出一丝侥幸的希冀来,兴许祝子翎是来帮他的呢?
无论如何,他都是祝子翎的亲爹,若是他成了大罪人,对祝子翎总不是好事。甚至对厉王也不是好事。无论是有一个犯了大罪的爹,还是不管生父的死活,都是会被人攻讦的把柄。若是厉王在乎祝子翎,定然不想让对方沾上污点,未尝不会有替他平息罪责的想法。
若非如此,他们这时候来刑部大牢里见他还能是为何呢?
如今这件案子已经让永宣帝动了怒,晋王恨不得让他拉着誉王一起下地狱,誉王蒋家自顾不暇,唯一还能帮到他的,或许就只有谁的面子都不用给的容昭了。
祝子翎没心思管他在想什么,直接道:“我来干什么你应该心里有数。”
祝瑞鸿愣了愣,旋即那一丝希冀不禁又壮大了几分,浑浊的眼睛微微一亮,听到祝子翎出口的下一句:“说吧,当年我娘是不是你害死你?她难产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祝瑞鸿闻言脑子里一激灵,僵硬的脸色几度变幻,恼怒过后便是一阵惊惧涌了上来——祝子翎原来是因为怀疑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才来的!
对方恐怕根本没在意过他这个父亲的死活,更别说想着解救他,甚至还在想着为当年的事对他落井下石!
祝瑞鸿顿时冒出了一层冷汗,快速想了想说辞,刚想说话,却感觉脑子里懵了一下,接着忍不住开口和盘托出:“不……不是我干的,确实是意外!当初老孝文伯暗示若是我没有妻室会把胡月欣嫁给我,我确实……确实有些意动,但是我只是想能不能让你娘退让一步,再娶平妻,真的没有想要杀妻续娶!只、只不过后来你娘生产时状况不好,我正要命人去请大夫,想起都说女人生产是过鬼门关,一时鬼迷心窍……就延误了些请大夫的时间……”
祝子翎听着前面几句神色未变,听到这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容昭皱起眉,牵着祝子翎的手微微用力握了握,祝子翎定了定神,冷冷盯着被他异能影响了的祝瑞鸿,厉声问道:“延误了多久?”
祝瑞鸿的神智还算清醒,但却控制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真话,脸色越发显得惊恐,心里也害怕起来:“你娘是夜里突然发动的,耽搁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夜里不便,我说是天亮才请来大夫,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不、不过大夫说了,他就是来得早了也没办法,你娘这一胎怀得不怎么好,能保住孩子已经是万幸了!确实不是我故意害死的她!是她自己命不好,与我无关!”
祝瑞鸿内心也在为自己辩解找理由,回过神来后惊慌地看着祝子翎,害怕他会生气发泄怒意,然而确定这就是真相后,祝子翎只最后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说白了你还是起了杀人的心思,而且也这么做了。只不过慢了一步罢了。我娘确实命不好,不过你也有你的命会报应到身上的,等着吧。”
说完祝子翎再懒得多看祝瑞鸿一眼,拉着容昭转身离开。
祝瑞鸿愣愣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见容昭转身后又回头用带着杀意的目光冷冷扫了他一眼,不由彻底被恐惧淹没,崩溃对着两人的背影哀求出声:“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王妃,王爷,就饶我一命吧……翎儿,翎儿!我毕竟是你爹啊……”
然而无论祝瑞鸿如何痛哭流涕,都再没有人回头。
听到祝瑞鸿还想求他们帮忙,祝子翎几乎有些好笑,也懒得再为这个人多耗费心思了,对容昭说道:“王爷,这桩案子审完祝瑞鸿会怎么样?”
容昭:“轻则流放,重则问斩。”
他顿了顿,看向祝子翎,轻声说道:“翎儿想要什么结果?现在也不会再有人保他,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祝子翎却并不打算管太多,得知真相后,对于祝瑞鸿这种自私无情到底的人,他也只剩下了冷漠而已。本来早就没有爱,自然也就无所谓恨了。
“不让他死得太痛快就行,”祝子翎想了想说,“我娘大概也不想再碰见他,不如让他继续跟胡氏凑做一对,就这么苟延残喘互相折磨好了。”
容昭于是没有遮掩这次来找祝瑞鸿的行动,干脆以此正大光明地介入了案子,要求控制祝瑞鸿的处置权。晋王把祝瑞鸿当成了一条足以给自己提供功绩的大鱼,当然不愿意让容昭来分杯羹,但容昭适时地将沉金船案的线索暴露了出来,这桩贪腐案的火顿时越烧越旺。
关于沉金船的线索,容昭倒是早与宋闻通过了信,虽然对自己不能亲自参与审判宋家有些遗憾,但这时透露出来,确实是最适合一查到底、有机会将宋家和背后之人一次扳倒的时机,机不可失。
能意识到这点的显然不只有厉王府一方。比起祝瑞鸿牵扯出的事,沉金船案才是永宣帝心中的一个痼疾,若是能将之一查到底收益更大,誉王和蒋家明显不能再独善其身,晋王的目光便立刻转了向,将精力大部分放到了后者上。
虽然并不知道这是容昭的手笔,但晋王精力有限,得知容昭并不想让祝瑞鸿好过,便也松了手,干脆假装做了个人情,答应了容昭插手对祝瑞鸿的处理。
而祝子翎则没有关注这些事太久,因为他收获了另外一个惊喜。
“属下们老想着是要寻海外作物,总是去那些番邦人那里找,一直没想到本地也该找找,结果这回碰巧进了趟山,才发现那边的百姓山民其实早都种上这东西了。”
祝子翎看着仆人们从车上搬下来一筐筐金灿灿的玉米,眼睛亮得比玉米粒的颜色还灿烂些,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已经有很多人种了玉米了?”
来送东西的下属点了点头,说:“种的人挺多的,据说挺早就有了,还起了个如意果的名字。不过那边人不喜欢这如意果的味道,只是在田间地头随意洒洒,没当成正经作物,种得不多。”
虽然玉米是在南方被发现的,但它耐寒耐旱,贫瘠土地也能成活高产,效用不逊于土豆,甚至更适合在西北种植,如今能意外寻到,对于厉王府来说绝对是难得的惊喜。
不过大启最南方虽然说是蛮荒夷族之地,但气候暖和地足年丰,作物一年几熟,更不缺各种瓜果蔬菜,对于玉米这种粗粮确实不怎么看得上,自己吃不了多少,卖也卖不出价,故而都只随便种种,自给自足。
这回容昭的手下发现这确实是祝子翎要求的番邦作物之后,没花多少钱就收了不少人家的玉米,还让当地人十分吃惊。这玉米也还算方便储存,晾晒风干的话能放上不短的时间,因此这次运回京的量比之前的番茄土豆之类都要多。而且还不需要担心来年的留种,应该说足够让祝子翎敞开肚子吃了。
“这东西南边的那些百姓只是随便洒洒种子,一次都能收成不少,实在是个高产的作物。就是这味道,似乎算不得太好……”下属见祝子翎看起来十分兴奋,忍不住略带遗憾地说了一句。
“味道不好?”祝子翎闻言微微挑了挑眉,“谁说的?”
这会儿的玉米还是比较原始的品种,自然没有未来世界几经培育过后的那么饱满清甜,但餐桌上能多一道新口味,祝子翎还是很高兴的。且不说以他现在的身份,要想吃玉米肯定能吃到最好的部分,再说资质不够,还可以后天来凑,食材欠缺还可以靠做法来扬长避短嘛。
面对着足够他挥霍的一大堆玉米,祝子翎当即就打算先满足一下口腹之欲,挑了几个颗粒饱满的让人直接上锅蒸了,然后就指挥着厨子开始剥玉米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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