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瑞鸿病得虚弱无力,担心自己命不久矣时含含糊糊说出几句“要见皇上皇后”、“自己是皇后亲爹”之类的话,自然是全被当作了胡话,无人在意。
等到了流放之地的羌州,祝瑞鸿已经去了半条命,心知自己摆脱困境恢复身份的希望已经愈发渺茫,到底不想就这么病死,只能勉强让自己认命,老老实实地跟其他犯人一样在当地安家干活。
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他竟是碰见了胡氏。
祝瑞鸿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还是对方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阴阳怪气地出声:“祝瑞鸿?还真是你!尚书大人不是连亲儿子都不管,现在该美妾幼子在怀吗?怎么会在这儿?”
祝瑞鸿惊吓过后才将眼前同样衣着狼狈、状态糟糕的人认出来,旋即便是怒气上涌。
他怨恨祝子翎和容昭,但更把出卖了自己的胡氏认为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今乍然见到人,还被对方直接戳中痛处,哪能罢休,当即骂了起来:“贱妇!若不是你干的好事,会弄成现在这样?要是当初你不去得罪祝子翎,搞什么下药的龌龊事,你我现在都该在京城当新皇的岳家,哪会来这个破地方当囚犯?!”
胡氏当初因为祝瑞鸿把祝子臻打得重伤还不闻不问,破釜沉舟将祝瑞鸿和誉王拉下水,本来已经做好了没命的准备,如今还能活着流放,自然是再不会给祝瑞鸿一星半点的好脸色,直接跟人对骂起来。
“还皇帝岳家,你想得可真美,有本事去祝子翎跟前问问,看他还认不认你这个爹!”
“谁叫你要为了个贱人肚子里的种害我的臻儿,现在身败名裂,前头养大的两个儿子都不认你,还在肚子里的那个,就是没掉估计人家也自己打了。那可是誉王调|教了当细作的丫鬟,不可能还情深义重给你把孩子生下来。要我说,你祝瑞鸿就活该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这话祝瑞鸿听着哪能不气,自然又骂了回去。
两人一开始还顾忌着不让其他人注意,到后来说得火起,便也无心去管那些细枝末节了,祝瑞鸿没忍住干脆动了手。
结果他久病未愈,竟是还不如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体力活的胡氏有力气,也没对方豁得出去,于是打起来反倒没能讨到好,比对方还要多伤了不少处。
这么一闹,其他人便不可能不注意了,看管的人呵斥着过来让两人住了手。
“你们怎么回事?”小吏皱着眉问,见他俩只顾憎恶地瞪着对方不回话,脸色越发沉下来,冷声道:“问你们话呢!姓名身份,刚才在闹什么,说!”
胡氏率先冷静了下来,低头冲小吏报了名字。祝瑞鸿却是浑身僵硬,眼看着小吏要发脾气,又问了一遍,才终于艰难地低声吐出两个字:“付、付成……”
胡氏一愣,瞪向祝瑞鸿:“什么?你……”
小吏刚记下付成这个名字,见状顿时看向胡氏,怀疑道:“怎么,他这名字有问题?”
胡氏又怔了怔,瞥了一眼祝瑞鸿,见他脸色铁青浑身紧绷,满是不甘的味道,瞬间意识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没,没问题。”胡氏一时间笑得畅快,对小吏说道:“他就叫付成,只是平常都叫他付大傻子,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不要,外面来历不明的相好说怀了孩子,他就把前头的亲儿子逼出了家门。结果后头那相好的孩子也不是他的,直接把他甩了,这人最后什么都没落着,这事传出来我们就都叫他付大傻子了。”胡氏脑子一转,迅速给祝瑞鸿编排了一套话。
“我刚才就是拿这事笑了他几句,他不乐意,就吵起来了,还动手要打我。”
听闻只是普通口角,不是什么大事,小吏面色微缓,又瞥向祝瑞鸿,问:“是这么回事么?”
“……”祝瑞鸿被胡氏编排得快要气疯了,然而面色青白交加变幻了半天,还是只能给小吏挤出了一个“是”字。
被戴了绿帽子,还被一顿人知道嘲笑,小吏对鼻青脸肿的祝瑞鸿生出几分怜悯之意,问清楚之后就没太追究,最后将两人训了一顿,又罚了顿饭,勒令他们不准再打架闹事,而后便没当回事地离开了。
看热闹的人散开后,胡氏瞄着脸色极为难看的祝瑞鸿冷冷笑了下。
“付大傻子啊……挺好。”胡氏熄了骂他的心思,笑了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
“你以后就当一辈子的付大傻子吧。”
祝瑞鸿站在原地,紧紧握成拳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盯着胡氏的背影恨不得能将人立刻送去见阎王爷。
祝瑞鸿阴沉着脸饿了一顿,当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胡氏的讥笑,试着搏一把的心思越来越强烈。
他忍不住要翻身起来,却突然感到眼前寒光一闪,一道利箭擦着他耳边飞过,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祝瑞鸿骇得厉害,好一会儿才从箭上拿下一张字条——
【祝瑞鸿已经是个死人,活着的只有付成,你可要想好了】
惊魂未定的祝瑞鸿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意识到容昭并不是把他流放了就不管了,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威胁他,如果他要说出自己是谁,想以此获得国丈的身份,那支箭完全能直接洞穿他的喉咙!
祝瑞鸿捏着那张字条哆嗦了一宿,到底还是将其撕碎了,连那支箭也藏了起来。
从此以后,祝子翎的那个生父祝瑞鸿便彻底成了坟墓里的一抔黄土。
活着的是一个流放羌州、被人笑话的付大傻子。
*
千里之外的京城中,容昭问过了祝子翎的意见,安排完祝瑞鸿,就没再在意这个人。
祝子翎更不用说。搬进了皇宫,容昭又正处在刚登基十分忙碌的状态,祝子翎就把心思放到了一早就垂涎的御膳上。
容昭登基,不光开天辟地立了一个男后,在其他安排上也多有逾制。
没有搬进一贯作为天子办公就寝之所的紫宸殿,仍旧让瘫痪在床的永宣帝住着,自己另选了一处位置比较偏的光华殿。
不仅如此,祝子翎作为皇后,应该在后宫安排居所,容昭却在前殿挑了一间宫室改名为栖凤宫,赐给祝子翎住。
而原本住在后宫的那些永宣帝的妃子儿女,本来该腾出位置让给新皇的妃子儿女了,倒是被容昭赐了份恩典,不用搬去更小更挤的地方。
此事自然引起了许多反对,不过容昭坚持祝子翎是男人,无需太过避嫌,住在前殿也无碍;又以现在后宫中住着的是各位太妃,祝子翎作为男子之身更应该避后宫之嫌为由,硬是将此事定了下来。
那些一心守礼的大臣和宗室勋贵自然很是不满,然而事情传到外面,百姓们却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礼法,反倒纷纷认为肯定是这样安排能有利国运,支持容昭就这么胡来。
容昭既掌兵权又有民意,反对的人又不怎么敢为此真的触怒容昭,自然也没了办法,只能默认了下来。
不过因为此事,朝臣们对祝子翎这个本来当是吉祥物的男皇后,戒备不由提高了许多。
容昭为了对方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祝子翎又是男人,还直接跟容昭一样住在皇宫前殿,若是往后祝子翎想要参与政事,恐怕容昭根本不会阻拦,再容易不过!
实在不能不令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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