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满足于只当个宦官】
澹台修弥从午睡中醒来时,仍沉浸在云舒说要去集市里采买的喜悦里。
这些都是太过久远的记忆,有许许多多人和事他都记不太清楚,可唯独与她相处的每一刻,她的一颦一笑,都像烙印一样印到他的脑海里,怎么都抹不去。
香炉里燃着苏合香,有些清苦的雪松味道漫入鼻端,胯下的巨物尚还挺立,他压了好久都未偃旗息鼓。
身量瘦削单薄的少年帝王垂下眼睑,静默盘腿坐于汀兰殿偏殿的床榻上。他拿起放置于床头柜上的金丝骨瓷茶盅,押了一口早已放凉的茶。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本该辛滞枯涩的凉茶入喉,竟也带着些丝丝缕缕的白糖甜味。
修弥陷入更加久远的回忆。
第一世他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日子清贫艰难且遭人欺辱,吃糖是件不易的事。
白糖最贵,蜜糖次之,红糖微苦,饴糖价贱。
每月份例该给他这个皇子的是叁两白糖,半斤蜜糖,可到他手里的却只有二两饴糖,还是最次的下等仆役吃的那种,带着些杂砂。
饴糖到手,母亲先拿去分给苍岚宫外头看守的小黄门,求他们管得稍微宽松些,偶尔一两日开闲差忘记落锁,能让母亲在夜里偷溜出去交换些必要的物件。
最后到修弥手里,也只有很小一块糖,用油纸包着,母亲用搓板每日磨一些,给他加到杯中。
修弥第一次吃到白糖,是公主六岁生辰。
皇帝和皇后为她庆贺,那一月宫人们的份例都换成白糖。
他没见过这么雪白的糖,母亲用手指沾了一些喂到他嘴里,那白糖在口中化开,甜丝丝的。
那是他从来都漠然的面孔上,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母亲惊喜极了,她一贯以为他是个痴儿,未曾对他抱有过什么期待。
整个漆国皇宫里的宫人,都或多或少、直接或间接受到过云舒的照拂。
可到了最后,国家破灭,宫闱倾塌,众叛亲离,她还是孑然一身。也只有修弥不顾自身危险,一路跟着他,对她伸出援手。
这未尝不是另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
刘蒙过来叫他,说兵部张侍郎和户部的刘侍中都到了,正在前殿等着他。
修弥自回忆里回神,起身穿衣,走往前殿。刘蒙倾身来帮他宽衣,他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束好革带,穿上靴子。他并不是需要一大堆宫人服侍的皇帝,那派头他一向学不来。
民间传言,皇室是澹台氏的皇室,但天下却是宗政氏的天下。
这传言并不夸大。
但仍有些不满宗政氏一手把持朝堂的官员,想要寻求别的出路。
张侍郎和刘侍中都是外地考学进朝堂的学子,一人五十六,一人四十七,都是还算清廉的官员,因着宗政首辅的母亲去世时没送上足额的帛金,被明里暗里打压排挤到现在。
这些都是刘蒙告诉修弥的。
刘蒙有一个自己建立起来的消息网,修弥把他提拔到掌印太监的位置上,他的消息网便更加庞大。
修弥不通政务,但云舒说她要给他诞下孩子。
刘蒙知道他的执念,也劝他,说:“公主大抵是不愿意看到陛下这般不理朝政的。若是有了孩儿,以后的天下都要交到你们孩儿手里,陛下,您需得为您与公主的孩子稳固江山。”
天下,江山。
天下如何,江山又如何。漆国颓势已显,皇位最终会易主,没有人能力挽狂澜,只有她还心怀着希望,可笑又可怜。
修弥听了刘蒙的劝告。
他装模作样地去汀兰殿议事后,云舒对他也不那么冷冰冰了,还会给他送些自己做的吃食。
吃食倒是无毒,兔子吃了没有死。
就是温柔得有些虚情假意了。他不知道她暗地里在谋划些什么,可是她如今又能依仗得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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