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个人缓缓自殿门外一步步走进来,匍匐在地,三呼万岁,他才坐直了身子,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人,露出莫测的笑意来。
即使是身为丞相之子,没有官职,又不受荫封,那么面圣的时候,也是要穿上一身白衣,以示自己是白身。
“宋长卿……大齐丞相独子,天资聪颖,幼承庭训,长有贤名,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连中三元,为大齐读书人之翘楚,朝堂之栋梁,年过二十以后,一生都是着朱服紫,从未身着白衣……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居然会连个举人都考不中?朕心疑惑,长卿可否为朕解惑?”
“皇上!”
一声短促的惊呼,伏在冰冷金砖上的宋长卿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皇帝,惊诧难言!
丹阶金座上的帝王,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可是那笑容,却让他从头到脚冷意入骨!
萧绍昀!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他也,也……
萧绍昀身体前倾,似乎很满意他这惊讶惶恐的神色,笑容更盛,说出来的话却让宋长卿半分琢磨不透:“长卿莫慌,朕只是前儿做了一个梦,梦中,长卿即是如此,可是梦醒来,朕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梦中的那个辅佐朕的良臣长卿,和如今这个才识平庸的长卿是不是一个人……既然朕能做这样的梦,那就是上天有所预示,朕额外加恩,让长卿入朝为官,长卿看如何?”
宋长卿猛然回过神来,立刻再次伏下身去,掩住了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长卿,长卿,上辈子,萧绍昀就是这样唤他这个朝廷重臣的!
只是做梦吗?真的只是做梦吗?他还梦到了什么?宋长卿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发凉。
萧绍昀有没有梦见他联合百官上书,逼死孝元皇后徐成欢?有没有梦见他被午门斩首,宋家血流成河?
“长卿以为如何?”
萧绍昀似乎并不怪罪他的无礼直视和神游天外,依然极有耐心地问了一句。
五月的天儿,其实并不冷,但是宋长卿还是打了个冷颤。
如何?入朝为官,是不是又要踏上那条布满鲜血的路?不,绝不。
这一世孝元皇后并非死于他手,他宋长卿对大齐的忠心也在上一世以命相陪了。
他并不欠大齐和萧绍昀任何东西了。
“草民愚钝,自幼读书不成,承蒙皇上错爱,心中实在惶恐,此等恩典,实在不敢领受,草民今生,只求老死乡野,绝不敢自不量力,涉足朝堂,还望皇上明鉴!”
宋长卿镇定下来,朗声说道。
皇帝真的只是做了个梦也好,还是如同他一样庄周梦蝶,两世相缠也好,他是再不可能踏入大齐朝堂这个漩涡了。
“若朕要强求呢?”
萧绍昀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威严而冷漠。
宋长卿直起身子,目光坦荡荡:“草民入朝堂,只会误国误民,若皇上坚持,草民受之有愧,唯有一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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