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宁一早便存了在姑娘面前好生表现的心思,自打出京的那一刻起,便卯足了精神。今晚这般日子,一般而言,给谷宁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意打扰二位贵主。
可谁知道那许家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探听消息的人一回来,谷宁便从椅中跳了起来。
这未免也太想不开。这下莫说许家往后的荣华富贵化作泡影,便是那在坟茔里安睡多年的许家老祖宗也要受牵连了。
幸而姑娘千金之躯,带出的护卫昔年俱是在刀光剑影里过活的好汉,面上冷峻如旧,没有流露出异常的神色。
谷宁瞧见他们个个身板结实的英武模样,一颗心渐渐落回原处。
转头又看到太子殿下留下的那些人,还没吐出的一口气硬生生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他好生难受。
太子殿下绝非那等温和如玉的谦谦君子,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但迄今为止,这位殿下俱是在规章律令的限度内行事,从未显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性。
谷宁悄悄抬袖擦了头上的汗,轻轻地背过身去,只觉得背脊生寒。
这回牵扯到姑娘身上,那许家众人怕是不能善了了。那些收受许家好处的官员,想留条性命,怕也难了。
转念想到施岳施颖那一家的可怜模样,谷宁叹了口气。像这种被折了脊梁的平常人家,在青州方圆百里,还不知有多少。
许家这回算是走到头了。
许家大爷自以为能在这小小万余县掀起风浪,将那妄想探知其中不堪的人葬送在此,大约从未想过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腥风血雨。
谷宁和李瑞福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舒沅立时便发现了二人。
“有动静了?”薛承璟语声淡淡,似早有预料。
“照殿……公子所说,小的已经安排妥当,姑娘留意的施家兄妹那边也有人照应。许家宅院那处有好几人盯着,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许家似乎发生了争吵,许暮被他大哥关在房里,令人严加看守。”
谷宁见着薛承璟便发憷,硬着头皮回话,越说越没底气。
那许暮为何与亲父一样的大哥争吵?还不是一颗心挂在了姑娘身上。
一瞬间的宁静似刀锋刮过,谷宁分明感受到了太子殿下的目光冷冰冰地在自己脸上停了片刻。
谷宁笑容僵硬,暗自屏住呼吸。
在万余县这个小水池,便是许家有通天之能,也逃不出掌心。
李瑞福不愧是堪当大事的近侍,在谷宁勇气耗尽之时,仍能如常地将其中细节娓娓道来。
只是能干如李公公,到了最后这几句也犯了难。
“……祝先生那处,已谴人告知。现下约莫到了青州,应是安稳无虞的。”
舒沅在旁静静听着,倏然听到李瑞福提起祝先生,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谁知道李瑞福又看了过来,半是忧愁半是讨好地一笑。
按常理,舒沅原打算说一句“劳公公费心”。
但随后,谷宁也半遮半掩地看了过来。舒沅怔了怔。
薛承璟的目光最后也落到她身上。李瑞福谷宁二人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忙不迭地看向别处。
舒沅已经磨练出些许经验,不如起初那般见他冷脸便认真琢磨何处惹得他不开心。
舒沅抬手,轻轻握住他袖角:“我很累了。回去罢。”
薛承璟嗯了一声,护着她上了马车。
谷宁在后面看得一脸惊讶,忽然间,谷宁明白过来,他们姑娘这是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以柔克刚的狠招。
舒沅很有一些被人哄慰的经验,也很懂得安抚人的道理。
喂她吃药不算难事,但要其他孩童喝下一碗苦涩药汁,便像是索命一般难捱。
于沈彻而言,没有什么比出去玩更好的,实在不行,便骗他说可以让他骑侯府的千里马。
像楚宜这样的,没有糕点哄不下来的。
舒沅看向坐在对面的薛承璟,心中思量,这个道理,在他身上应当也适用吧?
若是心思落到一处,便不会有闲心去在意其他事。
在他察觉到她的打量后,舒沅避开了对视,双颊微微泛红。
虽然他现在似乎,只在意她。但到底是管用的。
谷宁出行匆忙,不如平日那般细致。眼下他们所乘马车,是临时找来的一辆。
薛家子孙俱生得伟岸,而薛承璟在里面也算身形过人的,舒沅觉得自己只占去很小的一块地盘,但居然也显得车厢逼仄。
舒沅悄悄换了姿势,避免在颠簸中与他相碰。姑娘家身子娇,与男子结实的身板不同,一分一毫的触碰都格外明显。
即便已经有过数次接触,但那是在无人处,且天光昏暗,她几乎不能视物。
而此时她将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先前那些亲吻的画面便一一在脑中浮现,烧得她手心发热,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将手中雪帕捏得紧紧的。
舒沅偶然间与他看来的视线对上,看清他眸底笑意,更觉得懊恼。
前些天他还装模作样地找了个假身份来遮掩行踪,虽借着那“救命之恩”对她寸步不离,到底有几分任她驱使的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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