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殿之后阮雪音一直未饮茶,此刻终于觉得有些口干,拿起面前的翠玉茶杯啜了一口。纪晚苓越听越紧张,到此时,十指已经扣在一起,死死盯着阮雪音,似乎要把她说的每个字都烙在心里。
那便只可能是,他到谷口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与马的足迹。谷内明明有伏兵,雪地上却毫无痕迹,只能说明,那支轻骑兵是在下雪之时,甚至更早之前入的谷,被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湮没了所有痕迹。也就是说,一定是在五月初三,傍晚雪停之前。
到此时,纪晚苓已经隐约察觉到这段推理的合理性,以及它将指向的结果,但她心绪渐乱,想象着当时的场面,一颗心再次激荡起来。
阮雪音甚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觉得有些累,但已到关键时刻,自然要把话说完:沈疾于五月初三一早带兵出发去封亭关,在当时是秘密,如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当今君上的流言,所有揣测也都以这项事实为依据。但从霁都前往封亭关,以当今大陆上最快的行军速度计,最少也要一天一夜。也就是说,沈疾那支轻骑兵最快会在五月初四一早到达封亭关。而那时候封亭关的雪已经停了整整一夜。
纪晚苓闭上眼睛,依旧不说话,阮雪音继续道:沈疾再强,终归是人不是神,他要如何掩盖掉两千骑兵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马蹄印,而不留丝毫破绽,瞒过战封太子的眼睛呢?
到此为止,阮雪音不再多言。初夏尚无暑气,但已近正午,燥热感还是渐渐升起来。但披霜殿内似乎寒浸浸的,连空气都有些凝固。
云玺候在虚掩的殿门外,听得里间一直有絮絮的说话声,却始终听不真切。此刻终于安静了,但越发,静得诡异。
她心中不安加剧。
初次见面,到底是什么事,需要说这么久?
过了几乎半柱香时间,纪晚苓终于睁开眼,眼底似有泪。阮雪音坐在客座上,离她约莫一丈远,不是很确定,但瞧她神色,应当是听进去了,然后听她开口道:
你这番推断,逻辑完整,几无漏洞。只是当时是否真的下大雪,以及时辰是否如你所说,那峡谷内是否有脚印或蹄印,终归都是推测
青川四国的太史司每日记录气象,他们可是白纸黑字、成册归档,查起来很容易。你若不放心,请君上让四国都查阅档案来回话,总不会诓你。再不济,你让纪相派人亲自去封亭关附近的村落查问,村民们务农,对气候、时刻都敏感,也才过六年,彼时又发生过战争,总有人记得。
阮雪音不耐烦说这些话,因为曜星幛在记录气象这种小事上的准确度,天下无任何人、器可比,但她懒得解释这些,说了对方也未必信。
至于雪地上是否有印迹,山河盘可记录极微末的地理环境细节,我让我师妹查阅便可。
饶是如此,也只能证明不是沈疾出的手,依然无法解除当今君上的嫌疑。最后这半句是为大不敬,因此她声音放低了许多,但站在她旁边的蘅儿,仍是浑身一震。
阮雪音也没料到她会就这么讲出来,有些奇怪这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谊,她竟因为一个没有实据的流言,疑他至此。难道因为她与顾星磊感情实在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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