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阿姌并不觉得。她头耷拉在她肩上,整个人被顾淳风从后背绕过手臂环抱着,面色宁和,就像半个时辰前淳风掀帘时看到的那样。
车轱辘声在黑夜里隆隆作响,淳风低头又去看那张安宁的脸,有些欣慰,然后想到十几岁时生病,自己也总这么靠着她。那些药真苦,但阿姌总能变出不重样的甜蜜饯。
夜风打在同样厚沉的车窗帘上,卯足了劲冲撞,却无论如何吹不进来。
她忽又想起那日清晨最后,她仰着脸一直看殿顶的藻井,一直看,再不转头,连答话都不转头。
然后她卸了怀揣多年的香包,身无长物,孤身出霁都,等待命运的终局。
原来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叫她走,不是叫她记那个面具的样子,而是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不要追。
此去经年,一别永宽,常相忆,来世逢。
行程比预想中更顺利。顾淳风揽着阿姌坐在车内,依稀觉得于某处停了片刻,马蹄声、车轱辘声便再次响起;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或更长,她和阿姌突然双双后仰
马车上了缓坡。
她昨夜睡了约三个时辰,全程梦魇,此后再无休息,吃得亦少,这会儿竟不困不饿不觉累,整个人异常清醒,比过去二十年任何时候都自觉充沛。
山中的静与边境的静很不相同。后者是绝对安静只余风声,前者却有很多响动:鸟鸣,虫鸣,草木摇曳,所有这些声音间或升起、偶尔交会,愈发衬得空山寂寥。
到前面得步行了,马车上不去。所以最好就在这片。
纪齐的声音自帘外响起,淳风应道:好。你看在哪里停合适,我们随时可以。
听到那句我们,纪齐有些不自在,尤其在如此深夜。在他的认知里,此刻车内只有一个人。
因为逝者已矣。与山中草木并无区别。
又走了不过三五里,马鸣车停。
你且在车内候着,我看一眼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就在近旁,不会走远,有事就叫,我能听见。
好。
这里是半山腰。车道比步道所在区域要偏僻,视野亦相对差些,贵在草高林深,值此深夜,更不会遇到人。
两个人架着阿姌来到一片崖边林间空地。不算非常空,因为树木间距离不大,但要刨土挖坑躺一人,绰绰有余。
就是这里,行吗?他看着淳风,有些心虚,是草率了些,但总比那些荒草坡要强。景致好的地方,又太点眼,怕会遇到巡逻兵。
甚好。她却满意,看一眼不远处崖外山景,风光也算不错,有山有天有云,又低头看耷拉着脑袋的阿姌,这就够了吧?这么些树,还能帮你挡一挡日晒雨淋。
两个姑娘至近旁树下坐着,纪齐开始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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