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却出在我这里。二月下落锦说恐怕又有孕了,足月生产算,该在十一月,已经极近那个大日子。
你们都觉得此事虽无大影响,到底算个变数,为谨慎故,还须早些准备起来;又都指我最近频繁出宫,人也颇反常,齐叫我至此别再往外跑。
彼时你在宫外的布置已经完成了。连你都不再出去,我怎还能罔顾大局?毕竟是到了这一年,我原不该心存侥幸,你们说得对。
但总要道别吧。二月二十六我最后一次出宫,你们都是知道的。他仍在浮桥上等我,我们仍去吃早饭、逛早市,临了我告诉他,之前说的搬迁已经定下日子了,最近家中正收拾,以后便不见了吧。
在那之前我以为所有道别都不过就是道别,而已。我这一生只道过两次别,一次与姑姑,一次与文绮。
前者死别,后者生离然后重逢。两次都不好过,却毕竟在计划中。这次也在计划中,但我与他这一整段是在计划外的。所以讲完我竟难过得很。
这也该是死别。哪怕我们最后还能活着,我不会去找他,我根本都不知他是谁。
他脸色亦不好看,半晌突然道那你跟我走。
应该是让我跟他回家吧,回他故乡的家。我忍不住笑起来,是高兴还是觉得这句话可笑,一时分不太清。但我笑着问他这些日子都住在何处。
他可能以为我是听进去了那句话想要知根知底,竟认真,说去看看也好。
我也疯魔了,总归此生最后一次,总归可能活不过今年,何妨任性。我跟着他去了锁宁城北的居所,那宅子定不是他的,借住吧。
他屋内一股墨香,几杆文竹是崟国常见案上摆设。我说能瞧出来你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他道其实有功名在身,此来锁宁,是为公务。
这身气派,恐怕官衔还不低。我心下自嘲哪来的机缘,竟当街认识了个青年俊杰,若是他国的就更值唏嘘了。
但我不打算探,与我们要行之事无关;看了一圈,知道是个干净讲究之人,我觉得可以了,真正道别。
他问我要搬往哪里,说时机不对,待他办完事回去安顿了,定来接我。
那日多云,日色浅花花的时有时无。我自不能告诉他待你再来我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他极认真以至于严肃,看得人想落泪。
分什么真假呢。我这辈子都活在真相和谎言里,两者都叫人疲惫,唯独这两个月吃的几次早饭,像是活过的证据。
那我再留一个证据吧。我走过去拉他的手,又踮起来碰他的脸。全无经验,但我是习医之人,有常识。
他初时反手制住我,说待他安顿好给我名分。我才不理他,根本也不会等他,步步相逼,尽管生涩,到底叫他失了分寸。
那案上文竹被浅花花日色打在帐幔上,摇啊摇,越来越疾摇得天地缭乱。
我说,不许忘了我。
但他当然会忘了我,阿荻。萍水相逢,露水之缘,一朝别过,相忘于江湖罢了。我这样说,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
这孩子若万幸得以长成,不必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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