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坐了一会儿,整个仰躺下去,双臂枕在脑后看天。
秋高气爽,入申时日光更是柔和,我见他惬意,也有样学样仰躺下去。
秋猎的日子年年都是太史司观天象算好的,连日无雨,草地不湿,只有南国润泽的空气绕着花香水汽丝丝入鼻再入心。
我自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蓬溪山终年氤氲多雨,我和竞庭歌的少年岁月是无休止的研习。
他十四岁前该有不少这般光景吧?
我转头看他,眼已经阖上了,呼吸浅长,不知睡没睡着。
无所谓。我看着他的侧脸轮廓被天光镶起银边,又看着他长长睫毛被水雾蒸得柔软,心下欢喜,前所未有平静,渐渐眼皮也耷拉下来。
再睁眼不知今夕何夕,天光是暗了许多,云少,晚霞也便薄,极目广袤的蓝天深邃起来,变成与谷中清溪相似的钴蓝。
他单手撑脸正侧身看着我。
你没睡么?
醒了。脸上带笑,白日偷觉的满意。
我让他这么炯炯然盯着有些不自在,伸手将他脸往溪水方向推,等鹿呢。别看我。
鹿哪有你好看。
此人是打小会说动听话么?世人评他都以性沉笃、喜怒不形于色为多,我初识他时也这么认为,然后每况愈下,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这些话以后不许对第二个姑娘说了。再喜欢也要换词句,不能用说给过我的这些。
他怔了怔,该是意外,旋即灿笑,长本事了啊。你明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个姑娘。
我其实不知道。我的自信心依然没有膨胀到笃定顾星朗此生只爱我一个人。这般徜徉天地间与他相伴的时刻太好,有一瞬我想,倘若从来就没有我,他与纪晚苓一年两年渐渐释前嫌,是否也会成为一对爱侣,今日这些话,之前之后的许多话,是否就该是说给她的。
也许吧。我还是会有这样的时刻,但它们都被当下打败了。我开始学会了活在当下,而把明日的忧患留给明日。
明知道也要提醒你,时时敲打,否则怎么对得起我这独占君恩的恶名。
他笑得更灿,像个孩子,凑下来抵我面庞,
已经独占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搬去承泽殿吧。省得我来回跑。立后须行大婚礼,我正好欠你一个婚礼。
他故意说得随意而简单。将制度、框架、许多该考虑的利害通通藏在那些随意之下。但我完全听得懂其中郑重,太近,他眼里赤诚和夕岭的天光汇成了我再没忘记的一刻。
时候到了我一定去。我亦看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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