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哼的什么调,她原不大会唱曲,有了朝朝之后,哄睡时胡乱哼,尽都信口来,此刻亦然。
却沉沉落入顾星朗心脑,叫他平静,渐渐真失了意识。
阮雪音没有因此停。
她有些想念女儿,望着对面车窗挪不出手去开,只好脑中勾画外头月光,和月光之下静默的,连绵的山野。
这不成曲的小调,仿佛便能随脑中勾画的月光和山野,飘去大风堡,飘进朝朝的梦。
顾星朗是被抬进的石屋。
他从来撑得住,任何时候紧着风度,这晚车都停了,阮雪音已在耳边唤了数声,却是醒不过来,只能让人抬。
是真的醒不来,也是不想醒。
她一力将他收拾干净,又命人抬他上床榻,用被子裹好。稍晚些自己也钻进去,重抱他入怀,柔声说了会儿话。
他自是听不见的,身子却慢慢松弛下来。
后半夜他睡得不踏实,口中有词,嘟嘟囔囔不分明。果然发起热来,数度踢被子,都让阮雪音制住。
天亮之前方消停,阮雪音亦觉力竭,两人沉沉睡去。
近午时才醒。
她先醒,一摸怀里的人,热已尽退。想起身去张罗他饭食,动不得,方发现他两手亦环着她的腰,竟是这样互相禁锢着睡了一夜。
伸手去掰吧,这人病中倒有蛮力。她仗着他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发力再掰,却将人弄醒了。
别走。他声小得很,头埋在她颈间,有些虚浮。
不走。阮雪音柔声答,我去看看他们备饭了没。
一夜了,也该问问河谷那头情形,但这句会加重他病势,她没说。
别去。我不吃。
傻瓜。不吃,病就好不了,病好不了,就回不了霁都。
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你让他们去吧。我送给他们。我不要了。
旁人未必懂他这些话,未必懂他为何这样说,阮雪音却是自景弘六年认识他起,便明白他是怎样的人,明白他此生若不为君王,会是怎样另一番光景。
那也不是现在送。她心中酸楚,因姿势没法看他的脸,却能摸到,轻轻地抚,咱们先回去,坐在家里,以主人之慷慨,再论送不送。你忘了你的子民么?他们都在等你。
顾星朗有片刻全然深静。
叫阮雪音以为他又睡着了。
他们没有。换一个人坐去那位置,或者换成一群,对他们而言并无分别。再听见声,更加虚弱。
当然有。百姓们不傻。你好不好,为他们做过什么,治理出了一个怎样的国家,他们看得见,会分辨。他们会等你的,他们对你已经有敬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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