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与父亲报备之后,便联系了北州陈家管家陈伯。
他虽一直不想与陈家有交集,这一次,为了心爱之人不得如此。
目前北州陈家的管事人。
是陈适的叔叔,陈澜的叔公——陈震天,与陈适的父亲一母同胞。
当初陈适父母遭人杀害,陈家一时无主。
各路莽类群起而攻之,连带着陈家内部的一些元老都有造反易主的呼声。
内忧外患,群龙无首。
在外求学的陈震天就是在这骑虎难下之时,被年事已高的父亲喊回了国,整顿家风,操办打理着陈家上下事物。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陈家子孙,回来接手兄长的位置理所应当,旁人不可诟病,无话可议。
可谁知,兄嫂的丧葬事宜刚办完,入土才安,他们膝下独子——陈其轩,正是后来被纪老爷子改了名的陈适,便被仇家掳了去。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震天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处理着陈家这些年的纰漏,一边与歹徒周旋。
一来一去之下,未能将亲侄子及时救出,便传来被歹徒痛下杀手的消息。
陈老爷子看着歹徒送来的那一截幼童断指,痛心疾首,当场就吐了血。
医生赶到时,人已经闭气良久,回天乏术。
接二连三的骨肉分离,将这位叱咤江湖的英豪人物摧残殆尽,连带着最后一丝不甘,死不瞑目。
父亲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陈震天自然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就在这样一片狼籍的档口,他接管了陈家。
自那日起,原本的谦谦公子宛如重生,狠毒辛辣,手段了得,将南北十六州的造反人氏一一剔除干净,若有不服,杀之后快。
这作派,比起当年雷霆勇猛的老子,还要凶残上几分。
唯有一件事情,他一直不肯认。
当初杀害他兄嫂的那伙贼人已被他就地正法,而那群绑架他侄儿的匪类也一一赶尽杀绝,却始终未见到侄儿的尸体。
他不信,上天会待他如此不公,陈家的骨血定然还流落人间,大哥大嫂在天之灵也必然会庇佑亲身骨肉脱离险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没有放弃寻找亲侄儿的下落。
二十四年前的某一天,纪家孙女被绑架,商政两界颇为震荡,也有人情求到北州陈家面前。
彼时陈震天已经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这些求情的人哪怕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直接攀上这层关系,只是过渡到他手底下的几个分支管事身上。
北州陈家与相关政要一直是相敬如宾的关系,他倒是可以卖他们这个面子,可归根究底,他也是个生意人。
纪家若有求于他,自然是要出得起他中意的价码。
陈震天松了口,底下的受人之托的管事人将纪家的底细一一呈上。
纪家只要宝贝孙女能平平安安,不惜抛下百年基业,这份心意,倒是让陈震天颇为动容。
他闲闲翻着纪家家底,看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就在这时,纪家一个养在身边的亲戚,倒是让他多看了几分。
陈适,姓陈?姓氏一致,岁数相仿,这眉眼,与死去的大哥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陈震天不敢多想,他甚至笃定,这必定是自己的亲侄子,陈其轩。
这些年他派人四处搜寻,国内国外任何一个偏僻村落他都没有放过,均无一收获。
父亲临死前的那句话他还记忆犹新,他不甘心,不敢放弃,更说服不了自己。
想着惨死的兄嫂,想着死不瞑目的父亲,他也绝不能认命。
天可怜见,上苍到底是留住了陈家这一点嫡室骨血。
他放下资料,立刻差了人去查,且亲自致电纪元海,同意会面详谈。
纪家接到消息,自然是不敢怠慢。
陈家势力庞大,这绑票打劫的勾当放在明面下,着实要费好一番功夫,但放到陈家跟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陈震天愿意帮忙,纪元海料到他是索取些什么。
无妨。
宝贝孙女性命垂危,那么可怜的小小婴儿被歹人所劫,纪元海每每想到都心悸难忍,别说是纪家,就是要他一条命,都不在话下。
陈震天与纪元海会面地点,是在陈家北堂,场面客套,礼数周到。
纪家求什么,陈震天了如指掌,但陈主事想要什么,纪元海着实摸不透。
左不过就是钱财地皮之类。他早已作了准备,文件都签好了字,他要什么便给什么,二话不说。
陈震天见他们开诚布公,也不绕弯子。三句两句就扯到了陈适身上。
道明了这是他自小流落在外的亲侄子,望纪家能放其认祖归宗,回归本家。
这一说,倒是让纪元海失了方寸。
若是要纪家任何东西,他们都不会犹豫,但这陈适,他们做不了主。
纪家门庭磊落,家风严谨,当初收养陈适,也是缘分一场,并不是为了日后拿他作交易用。
这条件,他们轻易不能应允,拿陈适的安逸去换自家孙女的平安。
更何况陈适自不知情,这趁人之危的举动,不是正派名门会做出来的事。
当日,纪元海回绝了陈震天的提议,铩羽而归。
可这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外头人只当陈家不插手此事,那帮匪类更是狂妄自负,赎金都翻了三番。
钱不是问题,怕只怕收了钱,孩子的性命也难保。
纪家与绑匪周旋,交易地点都换了几个地方,仍是不成。
在与陈震天会面后的第三天,纪得被安然送回了纪家。
襁褓中的婴儿睡容甜美,丝毫不知道自己遭受了一场多恐怖的伤害。
陈家带了话,此番当作感谢纪家抚育陈氏血脉,不让其流离失所。
这一动静下,陈适的身世也算被解开了。
当日纪元海回家后只是与夫人提及一二,并未与陈适道明此事原委,这会儿,都不知该如何安抚他。
左右还是要与他说一番,纪元海将陈适叫去书房,与他商讨。
“你是陈家之后,这事,你早知晓了?”
看他并我惊讶神色,纪元海猜测地问。
“海叔,昨日,他们派人来找过我,我也是刚知道。”
陈适眉宇间藏着复杂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妥当。
陈震天亲自见他。
以他的身份,离开北堂亲自外出实属难得,这些年他同理着黑道,仇家不在少数。
这只身前来,确实冒险了。
当他出现在诊所时,陈适也是吃了一惊。
但这都没有摊开在他面前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来得冲击力大。
陈适是医生,自然知道那上面的结论是什么意思。
陈震天见他,神色难掩真挚,大哥的孩子终于是找到了,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不负所托。
“孩子,跟我回家吧。”
陈震天威武了一生,此刻低眉顺眼,话语中透着哀求,着实不易。
陈适不语。
当初他流离失所的那些年,怎么从匪徒窝里逃出来的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一昧的躲藏逃避,辗转被卖过很多地方,后来又逃又躲了好些年。
幸得纪家怜惜,才将他收养。
纪家与他,并不是一份恩情那么简单。
纪元海对他的栽培,用心用情。
知他防备心重,自尊心强,从不强迫他,对外宣传是亲戚,陈适喊了他这么多年“海叔”,他也一一收下。
他尊重自己,胜过其他任何。
这份情谊,陈适此生都难以报答。
纪元海对陈适而言,不是父亲,更胜于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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