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新一轮歇斯底里地咆哮,他索性关上了房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
从学校邮回来的行李箱还原封不动地躺在床底下,衣柜里的衣服大多已经不再符合他的审美,于是和那段亲子关系一起被留在了那个只有争吵的房子里。
江声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拉杆箱和一个背包。
而他的背包里除了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之外,只装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那些小时候不被他们允许看的故事书,那些被认为没有用的闲书。
至于那些从小到大学过的教材和习题,早已经被收废品的老太太以六毛钱一斤的价格收走了。
是时江声看着他的妈妈从那位老太太手里接过那几张零零散散的钱,有些无法相信居然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伴随着他走了那么多年,又在人群中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江声体贴地选择在一个晚上离开:这样就不会被村子里的人看见,也省了他和他们相对无言的尴尬,以及家长绞尽脑汁想出来应付他们的解释。
他坐在面包车上的时候还没忘了编辑一条好心提示的短信给他们。
他说:“可能如你们所愿,我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村里来了。所以你可以告诉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和那些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在市里定居了。”
“有一个工资不太高的铁饭碗,可能会省吃俭用地在市里买一套房。我也允许你给我编出一个实际上永远不会存在的漂亮女朋友,甚至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反正随你怎么开心怎么说,你自己觉得够面子就行了。之前说好的钱会按月打给你,就这样,晚安。”
所谓“之前说好的钱”,是他爸从小念叨到大的烟酒和吃肉钱。
从他小到还只会摇摇晃晃地走路的时候,他爸就喜欢跟外人说:“以后等我儿子工作了,他得每个月掏三分之一的工资给我养老。”
听话的那位叔叔一哂:“那如果你儿子不给你怎么办?”
他爸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那我就坐到他单位门口去,告诉他的领导和客户,说他这个人没良心,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他们别用他。”
但他话里的认真与不容置喙的意味,是当时只有六七岁的江声就能听出来的。
说到他爸,其实也是个奇人。
他自己四年级辍学,学做木匠又肄了业,跑去工厂上班,结果弄伤了两根手指头。索性自己创业,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却也没攒下多少钱,最后灰溜溜地回来了。
但是又一直骂骂咧咧地逼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读书,每天让他们看自己干活多辛苦,又让他们去看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电视里做报告的人又多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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