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安城的雨季绵延了一整个7月。直到月末那几天才终于拨云见日,淫雨薄雾徐徐退散,透出点久违的晴天。
崔晋在忆安门口例行巡查,说是巡查,其实是出去抽根烟透气,顺便跟保安小伙开几句荤腔,再转过身来,跟兼职的迎宾女孩玩两局碰手指。
难得好天气,门前红毯换了崭新的,很蓬松,踩上去一脚一个窝。
崔晋一心多用,脚尖碾着红毯边缘解压,余光瞥向门前夜色里来往的车流。几回合下来,两手摆成一个三和一个五,嘴里也不闲着,居委会大妈查户口似的瞎问:“你这小姑娘自己来我这儿打工,你家里人同意?”
话音还没落,女孩“嗤”地一声笑了。崔晋不明所以,困惑地抬头:“好笑?”
女孩笑说:“店长,您就不会换个问法?”
崔晋搔搔后脑,才意识到自己词乏,一模一样的问题似乎也拿来问过别人。不过当时问的那位没回答他,今天这位笑过之后,倒是大发慈悲,满足了他那丁点儿求知欲:“又没有暑假作业,在家太闲,烦。”
这么一说提醒了崔晋。眨眼算算日子,问:“你们录取通知差不多都该下来了吧。考了哪啊?以后还能不能来上工了?”
女孩没料到话题还能这么个拐法,娇声“哎呀”一句:“您放心,我学校就在这附近,不耽误帮您赚钱。”说完顿一顿,右手跟崔晋左手一碰,背到身后,笑眯眯炫耀:“哎,我赢了!”
崔晋没搭理她,一个劲拧着脖子盯马路对面。等到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确定有了左转的趋势,他看清车牌,整个人一激灵:“我靠!”
女孩茫然跟着看去,保安小哥司空见惯,好心给她提示:“徐小姐的车。”
她恍然地“哦”一声,崔晋已经开始整理衣襟,挺直身板,嘟囔着“怎么也不打个招呼”。走出几步想起什么,赶紧又喊回一句:“那谁,陈婷婷,问问里边还有没有包厢了?”
这什么记性?难不成让不务正业整天学调酒的那位给传染了。
女孩皱眉顿脚,赶在轿车停稳开门前反驳:“我叫胡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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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遥打着电话下车,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没给崔晋哈腰问好的机会。他只好殷勤帮她拎着包引路,等这一通电话结束,才小心翼翼赔个笑脸:“怎么姐,今天没带客户?”
走廊里灯光一如既往的缭乱暧昧,希遥把手机收好,朝前边扬扬下巴,微微一笑:“有人要请我喝酒。”
这意思大概就是人已经在里边等了,崔晋顿时松一口气。
不必再头疼没好位子来招待这尊神,转而又不得不开始揣摩,这位冷美人何时也有了能约着喝酒谈天的朋友,在他印象里可是从没见过。
上级随口吩咐的「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哪能当真,崔晋跟在希遥身边一溜小跑,尾随她穿过折廊,来到正厅。
傍晚客流量开始增大,视野里来来回回的除了服务生还是服务生。崔晋一眼揪出正中央那位站着偷懒的,挥手吆喝:“伏城!干吗呢?快去干活,别在这挡……”
后边的一个“路”字被他硬生生吞进肚,因为见这胆大包天的员工居然直接无视了他,走近几步,微低下头,柔声问:“怎么这么慢,堵车了?”
显然,这话不是问他的。崔晋呆愣半晌,手一松,手里希遥的包被伏城拿走了。
聪明如他,向来一点就通,且分得清轻重缓急。就像此刻,哪怕极度震撼,也要轻描淡写,决不能表露在外。
本能地摆出再正常不过的神色,去拍伏城的肩膀,同时一脸坏笑,把声调拉长:“你小子行啊,工作时间私自约会,被我逮住了不是?”
这一番做作表演,是自作聪明的讨好,自认为一箭双雕,可说完又立刻后悔。
毕竟还没弄清这两人的关系,全凭直觉,「约会」二字用得实在冲动。要是他的直觉欺骗了他呢?那完了,玷污了徐小姐名声,明天,不,今晚,他就能被徐逸州大卸八块。
心里正给自己狂扇巴掌,伏城抿嘴笑了笑,犹豫不到半秒,伸手揽住了希遥的肩。
把她圈在怀里,如胶似漆地低头亲了一下,然后才开始跟崔晋斤斤计较:“我刚才就下班了。现在来照顾你生意,不行吗?”
听听这话的语气,就知道准是跟高彦礼学的。
崔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倒是不敢看这段腻歪镜头,白眼是更不敢翻,连忙低头看地:“行,怎么不行?那正好,姐这桌今天就你负责了,不过我可先说定,这不能算加班……”
以得体举止和幽默口吻完美结束交谈,总算保住一条小命,看着伏城一只手臂横过希遥的腰,带她朝散台走去。
迷茫,惶恐,又难以置信,五味杂陈。同时不知从哪儿飘出来一句话,在他脑海回荡不绝。
感觉应该是某部电影的台词,但他脱离文化生活已久,实在想不起具体——
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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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黑的桌椅平滑干净,希遥看见上边映出伏城的人影,扬起视线看向他,而他正端着托盘,从吧台朝这边过来。
这事要追溯到上午,崔晋给员工发了第一个月工资,以此为理由,伏城给她打来一通电话,说有了点小钱,可以请她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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