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雨出了门就后悔了,那是陈卓高中毕业和同学出去旅游时给他带的,家里一人一根,专门挑了各自的生肖,父母嫌孩子气不愿意戴,就只有他们俩常年累月戴在手腕上。
虽说确实不值几个钱,但好像戴着它已经成习惯了,刘知雨摸着光秃秃的手腕,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把那根儿红绳摘下来时心里在想什么。
可能是在泄愤吧。
既然你都和其他男生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那我把你送我的东西给了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旋即他又丧了气。
陈卓能知道吗?
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一段时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自己搭台唱大戏,自己折磨自己。在陈卓眼里,这肯定只是“不懂事”的弟弟的又一次单方面冷战罢了。
再说了,刘知雨有点悲哀的想,你不是要我谈恋爱吗?你都谈了,那我就顺你心愿,也谈呗,谈恋爱而已,谁还不会呢。
带着这样一种独角戏般的内心独白,刘知雨一路上三心二意,思绪漂浮。等回过神了,才发现公交坐过了站,他干脆没下车,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终点站是火车站,他下车漫无目的的绕着火车站前面的广场走了好几圈。火车站人声鼎沸,有许多大包小包的务工人员,他们席地而坐,几个人聚在一起,发出旁若无人的笑闹声,外地方言,刘知雨也听不懂。
他盯着他们看了半天,走过去,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学着他们直接坐了下来,他靠着墙,盘起腿坐着。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想起陈卓上大学前,他们全家都来火车站送她,陈妈妈要给她买飞机票,陈卓硬是不让,说就想坐火车。他们父母可能不知道陈卓在想什么,刘知雨知道。
陈卓有种莫名其妙的火车情结。
他在她房间里玩儿的时候翻到过她一本小说,是本火车文学,大概就是讲一对火车上的男女短暂相逢、相爱,又离开,只是在火车上爱了一段旅途的时间。当时刘知雨对此嗤之以鼻,在火车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两个陌生人一对上眼就能干柴烈火,眼神都迸发出爱情的火星?他认为这都是专门哄骗女生的烂俗文学,但陈卓显而易见的很向往,很喜欢。
他大概记得她是这么对他说的:“你不觉得这种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情很令人向往吗?明明知道完全没有结果,但却无法控制的动了心,刘知雨,你是小孩儿,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为爱而生,向爱而死的爱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说的没错,当时的刘知雨确实不懂,还很不屑。可是现在,他笑了笑,他彻彻底底懂了。
他不知道陈卓的爱情观就是这样,还是陈卓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本小说。陈卓这个人,有点死心眼儿,她可能自己都没经历过,也完全不懂所谓爱情的酸甜苦辣,就敢对这种近乎于精神性的,一瞬即逝如同火树银花般的爱情心向往之。
她其实很难和你交心,他完全知道这一点。
他长大以后才察觉到,陈卓刚开始对他很好,是很怕陈妈妈和刘爸爸发展不下去,所以她就对刘叔叔的孩子很好,好到两个大人一看,连孩子都这么投缘,看来我们确实合适。她有种近乎于野兽般的直觉,她能一眼看出来刘叔叔确实和妈妈很适合,机会来了,她想为妈妈、为自己不遗余力的抓住它。
他想,陈卓那时候对他的好,是带有目的性的、利益交换的好。直到后来——陈卓这个人也特别容易被感动,刘爸爸确实对她视若己出,几年真真正正像个完满家庭的相处才让她彻底卸下来心防,那时候,她才是掏心掏肺的、以心换心的、把刘知雨托在掌心上的好。
给她一滴,就能获得她近乎一整片海洋。这种人最好收买,也最好利用,只要你让她相信,你付出的乃是一颗如假包换的真心,哪怕这颗真心只露出冰山一角,她也能从重重海雾中窥见它折射的那片亮光。
刘知雨恶劣的想,这可真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那时候陈卓要强,只要他们送到火车站就行,而陈妈妈一惯的心大,也根本没有陈卓第一次一个人出省会不会不安全的意识——她总是太让人放心了。
来得太早,他记得他们就站在候车大厅里,周围人来人往,也是这样的场景。人多,休息椅上没有空位,他们一家四口就站着聊天,陈卓把自己的箱子让给他,怕他站累了脚,让他坐在她的箱子上。等到发车时间快到了,他像个小孩一样骑滑着她的箱子陪她走到检票口,站起来,面向她。
陈卓那时候已经需要抬头仰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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