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爸爸看着刘知雨,刘知雨面对他时从来都不会紧张,即使是在这个时候。
相对于其他家庭里父亲都是孩子的模范榜样来说,刘知雨对他是尊敬的,但是从不交心,话又说回来,刘文竹竟然觉得这世上除了陈卓以外可能没人能和刘知雨交心,他对刘知雨能施加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陈思慧来得多。
认真说起来,刘文竹算是心态特别好的人,他的人生哲学就是:这世上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这门哲学让他这一辈子过得知足又清醒,他一直晓得自己运气从来不是很好,妻子早丧,刘知雨有一段时间几乎让他失去了希望,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刘知雨可能一辈子都说不了话,他当时已经攒好了钱打算带他去国外治病了,他查了不少资料,听说外国治疗自闭症更科学,也更有保证。
但是刘知雨后来又自己好了,除了那几年疑似自闭的日子,他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小孩子长得健康结实对父母来说尤其省心,特别是对他这种单身父亲来说。
人到中年刘文竹却时常想起当年的高考作文来:不要为打翻的牛奶哭泣。覆水难收,事情已成定局,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一桩难事,他一直用来劝诫自己的人生心态到如今显得徒劳又滑稽,他此刻心里想: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从来没有遇到过如他一样的窘境。
真是毫无察觉,他怎么也想不到刘知雨居然和陈卓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展出了这样一段——他连一个合适的定语都想不出来,用来界定他们的关系。
他站起来,焦虑又疲惫的在刘知雨房间走了一圈,停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教育你,这些年来,小满好像一直承担了抚养教育你的角色,我想起来都觉得有些羞愧。”
刘文竹摘下眼镜,擦起镜片来,刘知雨端坐在他对面,眼神清明,神态放松,几乎是有点理直气壮了。他看他一眼,心里苦笑,刘知雨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劝回他。
“我其实是挺懒散的人,本来,我想数落你,你虽然也才十七岁,但也不至于这么没数,这么冲动?没脑子?可是我一想,我十七岁的时候,也不见得比你更成熟,更能分析利弊,权衡对错。”
“我没错。”刘知雨咬紧了牙,蹦出一句。
刘文竹笑了一声:“你确实没错,青春期我也经历过,荷尔蒙什么的,根本不能拿对错来衡量,我理解你。”
“我们是认真的。”
刘文竹叹道:“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认真的,如果不是认真的话,小满根本就不可能依着你,你先听我说完,要驳要论,听我说完再说。”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小雨,你觉得,现在的你真的能承担的起你们的未来吗?我知道你成绩还不错,但那也起码是在很多年后才能见到回报了,毕竟你现在还在上学。”
“‘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更多’这种话我也从来不耐烦说,一个人若年轻时是个混蛋,那老了就是个老混蛋,年龄的附加值只不过是与日俱增的固执,偏见以及麻木罢了。”刘文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觉得小满她等得起你吗?”
刘知雨想说,只要我们都一心向着一个目标冲,有什么等不起的呢?
刘文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答案,他说:“好吧,就算你们都能等得起,那我来和你算一笔实际的帐。”
“小满是个特别好的孩子,我没有女儿,这么多年我是真的把她看作了我的女儿,说句实话,她比你更会处理人际关系。她漂亮,懂事,成绩好,放在哪里都是出挑的好姑娘,我当时还想,小满将来找对象,需得配上个人中龙凤,我才能满意。”
就像陈思慧很了解陈卓一样,刘文竹也很了解刘知雨,他的儿子,外表上不显,其实内核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犟”字,他十分清楚,刘知雨肯定是认定了陈卓就是他的真命天女,斯人如彩虹,灵魂伴侣,生命中的另一半,他不认真则已,一认真就是固执到底。
“小雨,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现在还小,你不知道,其实女人这辈子啊,最鲜亮的就是这几年,就像花儿一样,花期短,人说男孩儿总是比女孩儿成熟的晚,不单单是心理,生理也是这样,当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小满已经三十二了。”刘文竹盯住刘知雨的眼睛,把这一句句话刻进他心里,“你们要是坚持到底,我和思慧是绝对不会支持的,最多就是不反对,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你们将不会再从我们这里拿到经济来源,当然,上学需要的费用还是必须要给的,这是我们抚养义务,但是毕业以后,就毫无可能了,你们既然能坚持,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小满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她是自尊心很强的孩子,我知道她既然和你选择了这条路,毕业之后就绝对不会再拿家里的一分钱,即使我们给,她也肯定不会要。”
“B市是什么地方?她刚毕业,肯定有一脑门子钱财账要算,要吃要住,就算走上正轨也要起码一年,单凭自己,在最初几年是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房子,有个安稳的住处的。”
“而你那时候才多大?刚上大一大二?你真的忍心看着她用便宜的化妆品,为了省钱连车都不敢打,天天挤地铁?”
刘知雨不说话,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刘文竹的话像一尊迫击炮一样轰的他两耳嗡鸣。这些问题陈卓其实在最开始都暗示性的劝过他,都提到过,可是她没有这样一分一寸的把事实都血淋淋的扒开给他看。
“你当然会想,你们都准备好了,无论有什么困难都会一起面对,有情饮水饱,无所谓那些艰难困苦。”
“可是刘知雨,就算小满这些年不是我看着长大的,换做是别家的闺女,你也真的能忍心?你真的觉得对得起她?”
“思慧这些年对我们爷俩怎么样你也很知道,我有时候都觉得能遇到她们母子俩就算是我上辈子做好事得来的福报了,她金枝玉叶养大的女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们母女俩什么感情你肯定这么多年也看在眼里,思慧能愿意自己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跟了你这个毛头小子吗?人不能太自私,要学会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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