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便是十二僧侣持珠诵经,祈求佛祖护佑卫寒阅无苦无痛,早登彼岸。
最终垒起的小土丘唯有半人高,宛郡老幼的哀哭散在风中,而为首三人眉目若死,直如行尸走肉。
岑淮酬立于卫寒阅墓前,自袖中取出一卷雪青色细绢,「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赫然在目,是一幅消寒图。
「风」字最后一点为空心,徒然勾勒了一圈浓墨轮廓。
卫寒阅,死在春来的前一日。
——
定端元年二月初五,上禅位于敏德长公主。
今春的气象格外反常,连日淫雨霏霏,阴风萧瑟刮骨,总也盼不来半日晴好,令人恍惚间仿佛置身寒冬。
岑淮酬褪下了华丽贵重的天子常服,只着一身自小桐村带来的朴素布衣,徐徐步下择云殿丹墀。
张恭随在他身后,负责将人送出宫城。
老中常侍身上裹着丝绵夹袄,仍觉倒春寒之威力如刀,反观前方的青年仿似感受不到这骇人的森冷一般,单衣蔽体而面容沉定得……近乎于麻木。
“陛……”张恭斟酌开口,又将称呼吞了回去,只道,“长熙侯府与燕府今晨一齐传来噩耗,司世子服了牵机,燕大人自刎……”
岑淮酬恍若未闻,只拖着步伐机械前行。
长街上有风遥遥卷来,声如小儿夜哭,又夹杂着一点微不可闻的……泠然乐声。
岑淮酬身子猛地顿住。
“谁在……”
他尚未开口,张恭已觉不妙,寒阅公子新丧,女帝下旨命衡都上下禁乐舞声色一载,以悼其慨然殒身以挽狂澜之功。
可此时宫中竟有人奏乐,即便唯有单薄的一支,也足教行事者死上八百回了。
张恭一拭额间冷汗道:“大抵是教坊司不懂事的乐伎在私下弹奏,奴才这便去查。”
岑淮酬面上却并无杀意,唯有难以言喻的痛楚、怀念、悔恨、柔情……交织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连带两鬓因哀恸至极而生出的几束银丝都簌簌颤动。
是……
是《淮阴平楚》。
四面宫阙万重仿佛顷刻消散。
又是小桐村难捱的酷暑,湿黏的风裹挟着热浪肆意伏窜,嘶哑干瘪的蝉噪永无止息,他在院中撒了米糠等着鸡来啄食,全副心神却俱在屋中人身上,而卫寒阅在屋内轻拨琵琶——那把彼时的穷小子岑淮酬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琵琶。
他足下如踩棉絮般身形踉跄,出了宫城后足下未停,径自朝锦屏山去。
锦屏山比灵偈山略高一些,站在崖边,可将衡都、槊郡、宛郡繁华坊市与明净山水尽收眼底,可岑淮酬只是定定注视着灵偈山,似乎能隔着数百里之遥望见卫寒阅长眠的那座小小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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