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先生。”
术赤朝中年人弯腰作揖,仿佛摇身一变从西河太子重新变作了曾经那个隐瞒身份在白鹿洞书院求学的普通学子。
被称作宫先生的中年人脸上笑容如春风,本想像从前那样点头示意,随即突然想起眼前青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隐姓埋名的少年,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他抬起手来朝术赤拱手回礼,笑着轻声道:“当年初夏文会结束之后,其余学子都找到了去处,只剩下你拖到最后,拒绝了所有人,亦没有说离开五老峰后要往何处去。我本想让你留在白鹿书院中,以你当时的文才,为学子讲学绰绰有余,结果你并未答应。如今想回去,你并不是那年学子中最后才确定去向的人,反而应该是最早确定的才对。”
术赤苦笑道:“当年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对于故意隐瞒身份,学生在这里给先生赔不是了。”
在西河语中,术赤二字是客人的意思。三十年前,西河和大徐爆发了一场大战,西河境内的蔑锡部族趁着可汗在边境督战,国内兵力空虚的空档造反起事,掳走皇后弘吉,等弘吉皇后被救回时已有身孕,被怀疑是蔑锡部人的孩子。尽管后来西河可汗亲口说弘吉皇后在被掳走时已有身孕,被掳走的时间不超过九个月,因此术赤是他的儿子,但是关于术赤身世的怀疑和风言风语在西河境内从来没有断过。
和人丁凋零的徐家不同,不论西河可汗那些汗别妻所生的子嗣,单是他和弘吉皇后的子嗣就有四子五女九个之多,和术赤不同,另外三个儿子都是毫无疑问,根正苗红的亲儿子。若不是因为这三个“好弟弟”当初拉着一帮酸腐愚臣于朝堂之上竭力反对他进入西河书院求学,他又何必隐姓埋名,千里迢迢地到这白鹿洞来?
宫先生并不在意,“山上山下两个世界,山下无论是什么身份,上了山进了书院,那就是书院的学子,人人平等,这是书院素来的规矩。过去书院里也不是没有故意隐姓埋名的学子,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术赤点点头,又与宫先生寒暄了几句,没等他道出下山来的目的,便主动叫过西河轻骑的统领,嘱咐他今日之事就算是过去了,不可再追究。
憋了一肚子火的统领听见这话,满腔怒火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般瞬间通通熄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转身朝剩下不足一百的西河轻骑走去,脸色灰败,接过缰绳时,他默默攥紧缰绳,四指深深嵌入手掌之中,淡淡的血腥味令身旁的骏马打了个响鼻。
术赤看到了这一切,却又装作没看到这一切,朝宫先生一作揖,带着人马朝山上走去。一位统领和二百轻骑的心看起来不少,但是放在西河三十万铁骑里就显得微不足道,跟西河官场里出身于白鹿洞书院的官员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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