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徐远向自己看来,魏缙眼神平静地与其对视,他的眼神既不像是兵部那群老家伙的一潭死水,令人看不出深浅只觉得幽寂,只瞧一眼就遍体生寒,也不如绿柳巷里那些姐姐妹妹的一汪春水,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叫人恨不得脱光了衣服去里头游上一遭,魏缙的眼神很干净,干净得就好像是一捧清水。
很难想象这样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读了几十年书,在紫阳书院里浮沉二十余载的士子身上,和那日的怒火熊熊不同,今日魏缙的眼神里头盛满了各种情绪,有对学生元明朗的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有对站在身前的徐远的打量,还有一丝藏在极深处的歉意。
这歉意不是对徐远也不是对柳元,而是对正在家中书房读书的魏无忌。这几日来魏缙的变化不仅仅元明朗被看在眼里,也同样一点一滴印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的心里。
徐远这时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魏先生不想要君子佩?”
这是魏缙今日打进这个小院来徐远第一次对他以先生相称,这位大徐的摄政王殿下有时候大大咧咧不计较规矩,光这几日在白鹿洞书院里,就有学子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和归青州并排前行,两人甚至还有几次丝毫不顾形象地勾肩搭背,如同至交好友。但是有时候在细节上,他又斤斤计较,令人觉得他城府极深。就拿这称呼来说,一个魏缙和一个魏先生,好恶高下立判。
魏缙缓声道:“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棂星书院能重新持有君子佩这是每一个棂星书院人的梦想,我自然也不例外。”
徐远好奇问道:“既然如此,先生又为何要将君子佩送回来?你明明已经得到了君子佩。”
“那不叫得到,叫做骗,叫做巧取豪夺。我虽然想要君子佩,但绝不希望以这种卑劣的方式得到。”
魏缙有意无意地看了还跪在地上的元明朗一眼,缓声道:“很多棂星书院的学子甚至先生都搞错了一件事,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这并不意味着君子佩就是棂星书院的。从白鹿洞书院有君子,儒士,贤士,紫衿四块玉佩起,君子佩就是为书院中最具君子德行的人拥有。”
“君子佩历代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所持有,这说明棂星书院历代的堂主都是君子,都是书院全体士子在德行上的典范,这可以说是一种殊荣,也可以说是一种良好的传统或者说是传承,但惟独不能说是一种权力。白鹿洞书院里没有哪条规矩说君子佩就归棂星书院所有,现在君子佩的佩主是柳师兄而不是我,说明他的德行要比我的更好,他才是当今书院全体士子在德行上的典范。”
“我若想要君子佩,就应该在德行上下功夫,修德修行,早日让自己的德行超过他,堂堂正正地取代他成为君子佩的佩主,如此一来,方才配得上君子佩中的君子二字,而不是自坏了德行,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得到君子佩。”
“身为棂星书院的堂主,我该继承和绵延下去的是历代堂主都具有良好的德行这一个优良传统,而不是执着于一块君子佩。白鹿洞书院中持有君子佩者为君子,但是君子,不一定非要持有君子佩。”
“君子佩只有一块,但是君子没有规定说只能有一个。我不知道棂星书院以前的那些堂主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就凭这番话,魏先生在我心中当得上君子二字。只不过…”
徐远话锋突然一转,“魏先生既然明白该绵延下去的棂星书院的优良传统而不是其他的譬如说君子佩这样的东西,又为何一定要让魏无忌继承你的的堂主之位。”
魏缙像是有些没想到徐远竟能将话题绕到魏无忌这件事上来,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道:“天底下有哪个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的?成为棂星书院的堂主只是我对他的期盼而已,并不是要求。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无病无灾,无愁无难,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辈子,而不是去过那种终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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