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手里握着一册《程氏算谱》,是皇帝白日里使人送来的几本书里头最新的那一本,因为是本朝人的著述,纸张、装帧都还完整,经得起随意地翻动。
她笑着看了阿讷一眼,道:“如今墨司的人会磨制那种水精片,就是坏了眼睛也不耽误你家娘娘看书。”
容府讲学的西席是个老学究了,早年坏了眼睛,就靠着一种被磨得周边厚、中间薄薄的水精来照着读书。
阿讷也见过那位老爷子,不免鼓了鼓嘴,被容晚初说得没有了脾气。
容晚初就漫不经心地道:“你从前不是十分不喜欢陛下么,怎么忽然开始说起他的好话来了。”
阿讷赌气地道:“他送了会耽搁您睡觉的书来,奴婢不说这好话了。”
容晚初微微失笑。
侍女憋着口气,拿了抽屉里的小银剪子,把碧纱橱里的灯芯挨个绞了一回,火挑得亮亮的,鲸蜡光焰本就明亮,被她精心侍弄过,照得小小纱橱之中宛如白昼。
都收拾好了,就在床边盘桓,一时替她正一正肩上披的衣裳,一时替她掖一掖被角,一时又翻开熏球看里头的香饼,磨磨蹭蹭的,怎么也不告退。
容晚初原本是晚膳后捡起了书来,跟着算了几例,倒觉得程氏这一套同她之前学过的不尽相同,被挑起了兴头,预备稍看一回,没想到小丫鬟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生怕她真的看坏了眼睛。
侍女从小小一个就跟着她,一直忠心耿耿的,虽然同样都是容婴送到她面前的,但却又同阿敏不一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她。
再想到上辈子这丫头几年之后莫名其妙的暴死,她心里难免就多一分柔软和包容。
她就笑着叹了口气,到底把书掩了,放在床头的阁子上,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阿讷。
阿讷被她这样地看着,反而窘迫起来,小声道:“您睡下么?”
容晚初没有回答侍女的问题。
夜深人静,偎炉燃香,白日里零落的思绪反而在这时都沉静下来,让人能够重新一一地捋顺。
她忽然将上一个问题又问了一次:“你从前那么不喜欢陛下,怎么忽然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第23章 小重山(4)
烛火里阿讷抬起了脸,望着容晚初。
她是个喜庆的小圆脸儿,一个小梨涡,平日里都是明亮又轻快的,这个时候看在容晚初的眼中,却觉得她罕见的神情有些迟疑似的。
连说话也有些迟疑的意味,自己琢磨了一回,才期期艾艾地道:“您这样问,倒把奴婢也问糊涂了。”
她坐在容晚初榻前的脚踏子上,怔怔地仰着头望着坐在床/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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