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酣畅淋漓的笔迹仿佛要从纸上跳出来。简行一突然有种恍惚,觉得写这张纸的人刚刚放下毛笔似的。他并没有写完,上面只有三个字:一夏之。一夏之什么呢?答案再无人知道。
简行一真不想把这个盒子送给之夏。他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如此的难过,那么她的心情可想而知。折磨自己,大概也是她赎罪的一个方式吧。他没有资格置喙。
他叹口气,把东西一样一样的重新放回去。在合上盖子的瞬间,仿佛有少女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从前有个猎人去山里打猎……”他喉头哽住。回忆太多,几乎阻塞思维使之停顿。仅剩下的,是她轻轻叹息地声音:“四顾徘徊,皆惘惘如梦。”
四顾徘徊,皆惘惘如梦。
而梦这种东西,大概起源于对世界的过高期望和对自己的过高认知。
开庭那天,简行一起了个大早。昨天就已经吩咐来家里的阿姨把衬衫和西服熨好。他去洗澡,仔细地把胡子刮干净,然后端详镜子里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神情里始终有种刻板与克制,连他都觉得这个样子会让婚姻生活实在乏味。他苦笑了一声,用毛巾擦干净脸走出去。
他拨开百叶窗往外面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里一丝无云,想必又是一个高温天。那么西服大概是穿不住了,但是衬衫领带还是必要的。他不希望陪审团和法官觉得自己不够重视。他挑了一条灰色的领带系好,拿着公文包和车钥匙走了出去。
在路上他又给律师打了一次电话,谈了一些细节。要挂电话的时候律师突然喊:“简先生。”
“嗯?”
律师叹口气:“你太太……心智其实很成熟很坚强,想法也跟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她一直坚持不让你去。我觉得,她有自己的道理。一切都安排好了。无论情况怎么样,我都会如实向你汇报的。”
他沉默一会,挂上电话。
他明白,那是陈之夏的仪式。对丛恕一个人的仪式。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想要一个人去面对。她对他的要求,不算过分,甚至还带着体谅:让他彻底自由。
他还是开到了法院,停好车走过去。在门外走廊上,有个女子站在阴影里一直注视着他,等他走近了,才走出来:“你来的真早。”
他默然。
在同陈之夏摊牌的时候,丛容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所以倒也不如何伤心。从来就没有一场复仇,能让复仇者自己全身而退。
因为天太晴,云的影子特别清晰地投在地面,在前方草坪缓缓移动。他和她也不是没有美好回忆。少年时情愫懵懂,重逢时震动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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