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丛林包裹的偏远海滩寂静无声,不远处分散的海鸥在盘旋,高鸣。最后一丝夕阳从金黄的沙滩上褪去,橘金色的太阳落入海面,赤身裸体的女人往丛林走,沙子溢满脚背。
她拨开荒草,低身俯看,探寻着,蒙尘的粉色珍珠半埋在草根旁,手指将它扣出,攥进手心。
她谨慎地张望四周,快步返回海里,脚一沾到海水,她迫不及待跑起来,举起双臂,跃入海面。
海水将珍珠上的尘土沙砾尽数洗净,她往深处游,将珠子含入口中,扭头避开一只慢行的海龟,金黄的头发抖散了,飘散开。
夏季的暑热逐渐消散,丛林依旧郁郁葱葱,这里许久没有人烟踏足,荒林肆意生长,踏出的小路逐渐愈合,猎人把他们的船开去了别处,这个海湾太过警惕,已无人鱼可捕。
厉轻的族群已经迁徙到了远方,她游了许久许久,才追上他们的步伐。所有族人都欣慰她的生还,甚至为她创造歌谣,用优美的嗓音在海岛上吟唱,歌声传得很远,却扣不开她的心门。
她本就没有家人,现在,变得愈发孤立。她总是躲在族群的角落里,静静地听族人谈论陆地上的生活,带着明显的恐惧,但是她能从年轻人鱼的眼睛里看到,一些面对未知的,隐隐的,向往。
冬天到了,她随着族人迁徙去了温暖海域,远离联邦,远离帝国,去到另外的文明世界,那里的人鱼群更加热情,血液里少了许多悲伤。她被他们感染,和热情的人鱼跳舞,歌唱,抛却那几个月的日子,只做条自在的人鱼,吃海草,吃小虾,自然的,新鲜的,纯净的。
顾家的上一任家主在冬天自杀,他生前没有再见到他的小儿子。他带着联邦的机密走向死亡,卸下叛国的罪名。此时顾珝就在帝国的王宫里等待授予爵位,他在秘密的基地里,等妻子起身看窗外的景色,麻木之间听她说了些什么,用一把餐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纪丞和顾珝换掉了联邦的名字,纪丞尊为帝国唯一的王子,继承他伟大的父亲兰特·赛恩斯的姓,名字源于他的祖父,全民查理士·赛恩斯。王子似乎深居简出,大臣和侍者都很少得以一见。关于王子的性别,众说纷纭,像蒙在雾里,无人知晓准确答案。
顾珝被授予伯爵的爵位后,陪伴自己的母亲去往边境荒蛮之地,将父亲葬在一片青山绿水之间。他剪去了长发,新长出来的棕褐色头发微微带着卷曲度,他正大光明地拥有了一双宝石蓝色的眼睛,时常出现在议会,神情严肃,却依旧率先因为容貌闻名其间。
春日的帝国花园里百花齐放,久不出门的王子顶着一张白得过分的脸出现在喷泉边,他的ala笔挺地站在一边,望着远方。
“你的手术很成功。生殖腔对你没有意义,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摘下腺体?”
纪丞抬眼,对面种着一从玫瑰,还没到它们开放的季节。
“母亲,过一阵子,我要去海边,可能会待上一段时间。”
“海边?”
如此笼统闲适的词汇让这个ala不屑,挥挥手:“随你,别错过了七月份的国庆大典,你要见一见你未来的民众。”
纪丞收回目光,“我会记得。”
他坐船回到那片黝黑发亮的礁石,初夏的阳光已经分外毒辣,照在他苍白的唇上,海风将他稍长的卷发吹得凌乱。
他站在礁石上,眺望空茫的大海,海浪打湿他的衣裤,他伸手抹去唇边咸苦的海水。
他在等,每一天都来同一个地方等,有时坐着,有时站着,有时在硕大的礁石上躺下。旁观者看不出他的意图,他更像是一个疯了的艺术家,重复着生活,整天做无意义的举动。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稚嫩的皮肉被晒到皲裂,褪下几层皮去,皮肤发红,眼神有些涣散。他住在附近的小木屋里,可是最近,连夜晚,他都不肯离开那片礁石,海浪的声音刻进了他的骨髓里,他离近离远,都感到亲切。
他的脑子很空,只有一个念头,一个飞速窜动的,灵动的,彩色身影。
七月中旬,随侍的仆人提醒他:“王子殿下,是时候返回帝国了。”
他站起身,背对着大海,让他过去,仆人走近,他抽走他腰间的匕首,摆手让他离开。
仆人退回岸上,脚步还未站稳,匕首割裂皮肤的细碎声响奇异地传进他的耳朵,他大惊失色,望着纪丞跪在礁石上,手腕打颤,但是毫不犹豫,将整个腺体生生割下,他跪着蜷缩身体,头磕在礁石之上,大声叫了一句什么,甩手,血淋淋的腺体被抛在空中,落下,被海水吞噬,沾血的匕首磕在礁石上,刀尖断裂。
满载ega信息素的腺体往下沉去,无数信息素分子融入海水,浪花拍打礁石,回流入海,奇异的幽香以惊人的速度扩散,空气里,海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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