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还是秦王的圣人亲征高丽,亲冒矢石坐镇前线,在安市一战时被高丽、突厥联军的流矢中伤腹部。
如今十几年过去,圣人年事愈高,箭伤反复不愈不说,近些年还时常大病小病不断。
前不久来翠微行宫避暑,哪曾想就在途中伤风发烧,一直到今日才勉强恢复了几分元气。
箭口微微刺痛,圣人躺在榻上低声问梁文:“云卿可曾回来?”
他身体不好,除了几个儿子与亲弟弟齐王,就属侄儿魏玹最关心他的身体,每次入宫必定要私底下问一问梁文近些时日他的膳食与身子如何。
帝王的身体康健状况寻常不能说与外人听,更枉论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要避嫌,但圣人却非常相信魏玹,因为侄儿自回京当日便将虎符与兵权尽数交上,不曾有丝毫留恋。
或者说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东西有过欢喜与独特的注目,仿佛对任何事物都是目空一切的淡漠。
他无心权术,不近女色,不交朋党,在边疆上是一腔赤诚为国为民,在朝中便是朝乾夕惕从未懈怠,比起太子与景王,圣人更愿意相信魏玹的忠心。
念及此,圣人心中叹了口气。
这孩子表面上一副不愿与人亲近的模样,实则最重情重义不过,先前就和他说要寻人替他来看病,一连多日都没回行宫,剩下景王与太子轮流在他面前争着孝顺。
圣人疼亲儿子,自然欢喜,同时又为兄弟两人的明争暗斗深觉心累。
这时外头禁卫来报,说是齐王世子回来了。
圣人欣慰地笑了笑,让梁文亲自出去把人请进来。
直到魏玹将人带回来,看着年轻俊美的侄儿身侧跟了位须发皆白,却依旧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青衣道人,圣人定睛一看,震惊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慧远仙师?”
慧远是太清宫主持,传闻他的医术能生死人肉白骨,相术更是十分高明,太清宫弟子都尊称他一声仙师。
魏玹先前的师父智行就是慧远的亲传弟子。
不过慧远性喜游乐,行踪时常不定,极为难寻。
魏玹八岁入太清宫后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听说大弟子智行新收了个小弟子每天对他爱答不理,只低头自己看书钻研,慧远颇感兴趣,本欲一观,没想到去时正巧碰上另一位对魏玹心生不满的小徒孙为师父打抱不平。
那小徒孙直接问魏玹,“君乃王世子,锦衣玉食,居高临下,故无情乎?”
意思是他对师父不尊敬,趁早走人。
这位年仅八岁的齐王世子爷眼皮抬也不抬,看着手中的书卷淡淡道:“然。”
小徒孙气坏了,冷笑道:“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他这是骂魏玹不是人。
魏玹心平气和,神色无波无澜,“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
小徒孙不屑,“既谓之人,恶得无情?”
魏玹这次笑了,那双狭长的凤眼中却尽是讥诮,“或始有情,久意渐消,甚至于反目成仇,害人害己,不若无情,无欲无求,无情无义,其累莫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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