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偷溜出宫, 身份暴露,被歹人劫持,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都可以一一安排妥当, 神不知鬼不觉地,消灭一切痕迹。
大不了,所有罪责由他崖涘一人承担。
可是殿下居然撞见了那个命带罗刹的小将军。罗刹入命, 煞气丛生。非一般凡俗众。
船头那两人气息纠缠。以崖涘的先天灵眼, 可以看到一条粗壮的红色姻缘线绑在两人身上,鲜艳的如同火焰一般灼目。红线丝丝缕缕, 经纬交错纵横, 乃是前世今生命中注定牵缠的爱侣。
一道道红色丝线落入眼帘, 如同带着利刃白光,割地崖涘心口说不出的疼。
他不得不,驻足在这里, 将自己隐没于芦苇丛中。
咫尺之遥, 却如一道天堑鸿沟,斩断了他逆道而行的脚步。
……就这样吧!
凝视湖面上那道挂着悦来客栈灯笼的画舫上, 那两个浑然不自觉仍在紧紧相拥互相斗气的两个人,崖涘淡然地在心里想着。
修道之人, 与天争命。
但这世上,除了命,还有一些东西,是怎样也争不过的。
就连天命,都争不过世间痴情儿女纠缠的姻缘线。
他崖涘何德何能,今日竟亲眼撞见了一对儿命中注定的鸳鸯。
虽然这对鸳鸯眼下过于年幼,会因彼此的脾气气性儿而相互磋磨,但是……这一切与他何干?
崖涘甚至于冷静地,自嘲地想,不过是一段注定为他人作嫁衣的因果。
他当初是于何地,在何时,起了妄念,要将这玉雪可爱的人儿栓在身边,令他心心念念只见得到自己一人?
……他甚至,曾经设想过,有朝一日,带这可爱的小人儿回到九嶷山,远离诸多尘世喧扰。在那山雾缭绕处,烹茶为乐。
喁喁细语时,将小殿下笼在怀中,安然地轻抚那一头如瀑青丝。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他所曾设想的一切,于此时,于昭阳六年七夕的大明湖畔,悄然崩塌。
如一盘尚未鏖战就已戛然而止的棋局,棋盘崩毁,黑子白子纷纷落了一地。
脚下夏风习习,不远处间或传来一两声水鸟的清啼,伴随着水面上拂过荷叶与芦苇的透彻心扉的凉气。
这道凉气,与他此刻整个人所感受到的忧伤一般,与众人违背,不合时宜。
昭阳六年的七夕节,崖涘于众人欢闹繁华至深之处,感受到了一种孤独。
这孤独如此悲凉。纵然是他多年前跪下在道祖面前立誓要皈依道门、斩断尘缘那一刻,他亦未曾感受到如此的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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