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涘笑了一声。似是恢复了眼前容貌,令他终于有了些人间红尘气息。话声却依然是漠然的, 淡定如昔。“为了汝,吾甘愿入魔。”
南广和倒退了一大步,脚下云层划出一长条金色流线,白袍下身子抖了抖,指尖也是颤抖的,指着崖涘道:“你,你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吗?!”
崖涘眼眸微动,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南广和,却在见到这人又再次退避一大步之后,终于沉默着放下了手,沧淼的眉眼间也终于生出了一丝悲哀。“凤凰儿,事到如今,你竟还要当作不知不晓吗?”
南广和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让这人迫的无路可逃,窘迫的他老人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正待发作,却在触及这人额头的天魔印时,自发地消了音。只余下一股极深沉的悲哀,以及不能忽略的悸动,令他一向明艳的丹凤眼中微露迷茫。
“又或者,你只是故意装作看不见,也听不懂?”崖涘又笑了一声,广袖下丝丝流云飞卷,眉眼寥寥,话语如同清澈潮水声席卷而来。
“凤凰儿,吾曾于混沌中陪伴汝数十万年,于扶桑树下歇息,在海潮生起的地方一同与君种下此间第一枚生命种子。”
“凤凰儿,老祖化道后,此方天地间长久只有汝与吾二人。吾之心意,昭昭然如日月,自问待汝情意深重……”
崖涘终于还是追了过来,说出了深藏数十万年沉埋于海底不见天日的心思。这些话语,一串串落下,就如同很多很多年前,两人曾共同穿白袍,弯腰于深海底播种一株幼小的生命树,在树上撒播灵气,见海底中渐渐有了霞光。日光透过层层水纹,一点点射进来,照耀的两人年轻的面容上一般无邪。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此方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神灵。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异界时空,另一个则是盘古开天辟地后遗留的山海血脉所化的灵胎儿。两人一般的年幼,一般的无所畏惧。
他与他一道携手在海底种下生命树,一人予此方生灵以火种明光,一人予天下苍生以水哺食。令扶桑树上可孵化金乌鸟,令月华宫中可映射光芒,挥洒于黑沉沉的大地上。
他与他一道乘风而行,在云海中迢递相望,于暗夜中破开长空,唤醒无数只庞大如山脉的巨兽,赤足踩在巨兽背上,与它们一同嬉戏。
他与他一道化身残影,逐云,奔雷,在日与月的光影交迭中凭栏仙宫宫阙。笑看那初生的后辈小仙们,睁开懵懂的眼,撩动一方土地间的灵气。
他与他一道踏过河山,踩过浪潮,飞行于九天苍穹,一处处寻访那生命树上结下的小果子们,究竟去了何处,又在何地繁衍生息。如同万物的生父,又如同此方天地间钟爱的孩子,无忧无虑,携手并肩。
那个时候,他们曾亲密的只剩下彼此。
也只有彼此。
究竟是自什么时候起,他与他再也不是无话不说的亲密好友,甚至一个远远居住于深海边的紫昙华林白玉宫中,另一个则高踞于碧叶繁茂的娑婆华林树上,从此寥寥不甚言语。每逢百年,相约一场留仙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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