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璟微微垂眸,突然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开,在越过这木车的最后一刻,将那披风扔了上去。却是连头都没再回一下。
安静地行在他身边的崔嵬没有说话,却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老妪捡起披风愣了愣,有些茫然地朝着四周看了看,最后盖在了怀里的婴孩身上。
“这是今日的第几伙了?”严璟突然开口,让崔嵬收回了视线,微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才明白他在问什么,这才回道,“第四,或者第五吧?”
战机刻不容缓,拿下洛州城之后,大军只是短暂地休整了一番,便继续向南前行,一路往都城进发。一路所见的,除了逐渐迸发的春意,还有的便是如方才那一家一般,拖家带口地逃难的百姓。
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远离自己的故土?这天下的百姓,又有几个会在意这短短数月万里河山到底易了多少手,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吃饱穿暖,平平安安地活着而已,只是就这种小小的心愿,在这种时候也已很难以实现。
先是永初帝驾崩,严琮掌握朝权,他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只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事,便纵了手下的兵士四处征兵征粮,都城周边的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没过多久,陈启率西南军联手南越大军打入都城。
西南军或许还有所顾忌,早就觊觎中原富庶的南越人却没有放过都城周边的百姓,在他们眼里从未把大魏的子民当成过与自己一样的人,无人阻拦便变本加厉地欺辱与屠戮。
西北戍军一路往都城而来,先后路过了两个被屠村的村落。严璟到现在都记得那些腐烂了的尸首,残破的屋舍,亦或是被焚烧后残存的白骨。
因此,他能够理解,这些在南越人手里捡了一条命的百姓们,在眼看战事又来临之前,带着所珍重的一切逃离故土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严璟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很快就被吹散在风里,他缓缓地松开了从方才就一直紧紧握着的缰绳,看了一眼自己被勒红的手掌,低低问道:“阿嵬,你说,在这些百姓眼里,这样的江山,这样的国,是不是亡了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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